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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朝着她盈盈而来,足不沾尘,似夜风一掠,便要将那薄身吹卷而去般。

  她停在她面前,微微福身。

  那雪白小脸柔软微笑,言语轻极、雅极。“落霞姊姊,你别生我九师哥的气,他若做错了什么,我代他给你赔不是了。”道完,又是一个福身,诚挚无比。

  心咚咚、咚咚地鼓跳,那声音好重,震得耳膜隆隆作响。殷落霞傻了、懵了、说不出话来了,竟觉有些儿醺然欲醉,有些儿步履不稳,只因她啊,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美丽且纯真的姑娘。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小姑娘似乎有这等能耐,只须轻轻眨眼再软软牵唇,心中所求,必能遂其所愿,又有哪个忍心瞧她失望模样?

  高招啊!

  莫怪,他要她先见过这小姑娘。

  心窝一窒,殷落霞忍不住悄叹。她想,她这回能坚持的并不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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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动地听过那位面有病色,却依然美得惊人的杜家姑娘横琴弹奏了几曲,殷落霞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小院落的,待夜风拂身,秋凉扑面,她微微打了个寒颤,眸光一定,才发觉身旁伴着一个高大身影。

  他何时靠得这么近?近得……几要将她整个笼在他的黑影下,也多少替她挡住几许寒意。方寸鼓动,她忙往旁撤了一小步,未加思索便道:“你最好相信。”

  裴兴武步伐随之顿下,朗眉微动,即便对她突如其来的出声感到讶然,外表仍掩饰得极好,只缓声问:“相信什么?”

  “我冷情得很,绝不是什么善心人士,干不来那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善举。”

  见他沉吟不语,殷落霞秀颚一扬,不禁加重语气。“学医的不见得非救人不可,我爱治便治,那是我自个儿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你、你……你最好相信。”

  夜中,不知名的虫儿唧唧叫着,此起彼落,一会儿促、一会儿缓。清月下,裴兴武凝视着她的脸,眉、眼、口、鼻,瞧得如此专注,他的胸口浑没来由地起了骚动。

  想来,她犹然不知,就算她口中说着冷情的话语,做出无动于衷的姿态,那对眸中却颤着耐人寻味的幽光,泄漏出许多事儿。

  他悄然一叹,察觉对她竟有了不寻常的兴味,这全然出乎意料啊!

  “我相信。你爱治便治,谁也勉强不了你。”他道,目光深邃,清臞俊容上有丝极淡的笑。“那么……这一次,你愿意治吗?”

  “我……”殷落霞差些哑口无言,耳根竟发热起来。

  心思百转千回,她头一甩,再次端凝着姿态,高傲得如雪中清梅。

  “我有条件。”

  “我答应你。”

  “我还没说呢!”她略带英气的双眉飞挑。

  知她态度软化,裴兴武笑意略浓,两指撩开峻颊上的发,道:“无论条件为何,只要你肯治,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嗄?!“要你的命,你也愿意?”她冲口便问。

  突地,心口微微泛酸,那酸气渐化苦味,在喉头聚成无形的块垒,堵得她莫名难受。

  “你要我的命吗?”眉峰舒朗,裴兴武神情认真。

  她心一撞,感觉每下的呼吸再轻、再细,都震疼了胸口。

  “你给吗?”

  四目短兵相接,她的眸隐含挑衅,而他的却静谧深沉。

  “你若要……”他颔首。“那就拿去吧。”

  他从容的模样如一块千斤巨石般重重压下,瞬间将她压垮,教她喘不过气,只觉得眼前泛开薄雾、一阵晕眩……

  怔望着他,殷落霞再难挤出话来。

  她要他的命做什么?

  她……她没想要这么做的,为何事态会演变至此?

  是她惹人不耐的别扭和执拗作祟,即便心里愿意,嘴上却固执地不愿妥协、不肯轻易应承,才使得与他之间的对话走到了这一步吗?

  抑或是……他把一切的一切执着在那位脱俗绝尘的小师妹身上,将之视若珍宝、更胜己命,这才教他面对她有意的刁难时,能如此地奋不顾身且甘之如饴,连命也能啥了?

  第四章 悠然淡味潜于心

  原先要他答应的是什么样的条件呢?

  她竟是想不起来,因那变得微不足道了。

  更因为,他已慷慨地把命许给了她。

  未加思索、毅然决然地许给了……

  ……她。

  ……你要我的命吗?

  你若要……那就拿去吧……

  缓缓地,她长睫轻颤。

  神智将醒未醒,是流荡在鼻腔、胸肺间的辛辣气味儿让她的眉心轻蹙,下一瞬,已拉扯着她从三年前的那个深秋月夜里走出,回到当下。

  原来,是梦啊……

  她眨了眨眸,下意识逸出低叹,记起自己许久不曾作梦。

  但,就算是虚幻境地,这梦中的人事与场景,却是真切地存在且发生过的。

  她怎地回到了那一年的秋?

  是当时受了极大的震撼,那惊心动魄的感觉久久未灭,一直以来潜藏在她神魂深处,所以才作了这个梦吗?

  菱唇微抿,近乎苦笑,殷落霞抬起手背揉了揉眼,虽束发作髻、一身书生衫袍,这动作仍自然地流露出几丝女儿家的娇稚。

  今日,刚与行会里的众人一块儿用完午膳,她便拎着一壶最爱的春雨香片,独自一个来到建于后院厨房旁的一处石造小屋。

  石屋是几年前加建的,占地不广,里边却挑高出一层阁楼,楼上摆满她多年收集的书册,大多与医家病理相关,更有部分记载着各处千奇百怪的疑难杂症。除此以外,种类繁多的使毒、解毒之法与制毒之术等秘笈亦有网罗。

  她“西塞一派”的医术原就以奇诡、速效见长,以毒攻毒是常使的法子,在炼制丹药方面有不少更胜中原汉方,而这阁楼底下的墙面设有无数的小木柜,里边存放各种药材,六个大小不一的炉灶连作一排,木板架起的桌面上摆放着足以教人眼花撩乱的各式器具,如陶钵、碾药石、斩刀、磨盘、土陶壶等等,这小小所在便是殷落霞寻常时候用来炼丹制药之处。

  是那股子辛辣气味再一次提醒她,教她记起之前上阁楼找书时,底下的石镂中正熬煮着药汁,那药汁里加了朝天椒、桂枝、炮干姜等辛味药材,煮滚后,得以小火慢熬,炼至膏状,裹在净布上。此药用以外敷,对筋骨酸麻、屈伸不利等痹症极具疗效。

  没料到会倚着石墙睡熟了。她眉眼一抬,开在顶端的小方窗外已见霞天,心中不禁一惊,以为那一大镬药汁八成全给熬干见底了,又赶忙探头往阁楼底下瞧去。

  这一看,不由得怔然。

  炉灶里的火已熄,闷着未散的热气,使得石镬中的黑色药膏仍不断地滚出蟹眼小泡。

  男子就立在炉灶前,身影俊挺且熟悉,仿佛从适才那个梦中走出。

  他正背对住她,掌中握着长木杓,熟练地搅动着镂里渐渐浓稠的黑膏。

  似乎听见了动静,他脸容半侧,与她下探的秀脸对个正着。

  “醒了?”裴兴武淡问。

  “你……你回来了?”她喃语。

  “嗯。”他颔首。

  “事情全办妥了?”

  “是。”他再次颔首。“宗腾兄和行会里几位弟兄尚留在江陵,打算明日启程返回,我见左右无事,便先行一步。”

  半个月前,年家武汉行会的货船在江陵一带出了点意外,似是自家船工与当地的码头工人发生纠纷,还险些闹出人命,消息传来,年宗腾便领着几名手下立即赶往江陵了解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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