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夫人,我真的只是一缕魂魄。否则你想想,有什么人能够承受那样的高温?"若芽点了点头,想起辛家的那场大火。寻常人难耐的高温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能够伤害她的,该是更炙热的火焰。
曾经,她十分畏惧着高温,却为了他而投身烈焰;为了爱他,她情愿由生到死,甚至成了一缕无法投胎转世的魂魄。
"但是……但是……"芷娘逐渐明了,心里却没有什么恐惧。这么美丽温柔的鬼魂,或许比活生生的恶人更没有威胁吧?
她鼓起了勇气,虽然仍有些胆怯,却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若芽的双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泪光,她感觉到好深好深的哀伤,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么深的绝望?
还记得在辛家时,若芽曾经恳求她,要她阻止荆世遗,别让他继续杀人。若芽的绝望与忧伤,都是因为荆世遗而起的吗?
"顾夫人,请别哭了。"若芽小声地说道,知道这善良的小女人正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
世遗的浓眉紧皱,瞪视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那是他半年来最渴望的一件事情,只想要触碰到她、感受她的存在,但是每每伸出双手,却总是抓得一手的空无。
"为什么她可以碰得到你?"他质问着,蓦地心中闪过激烈的疼痛。若芽对他的怨有那么深吗?深到不愿意让他触摸她。
若芽慢慢地转过头来,凝结了忧伤的双眼看着他。她纯挚的模样依旧,从那双眸子就可以看出她并未说谎。
"因为她的心与你不同,她的心很温柔,并没有抗拒我。而你的心被仇恨覆盖,始终将我推拒开来,不许我靠近。"她凝望着他,诉说实情。明明靠得这么近,她却无法拥抱他,咫尺变成了天涯。
他的心被揪紧,凶狠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细微的情绪又在骚动,他必须咬紧牙根,用无情武装自己,才没有被她温柔的叹息打败。或许他如今最大的敌人,并非是沈宽,而是她无限轻柔的一叹。
"我来顾家,不是来看女人家哭哭啼啼的。"世遗冷冷地说道,转而逼视顾炎与皇甫觉。
两个男人也为眼前的奇异景况感到诧异,石墨则是很努力地想克制逃开的冲动。年岁大的人总是比较迷信,纵然那鬼魂美丽而温柔,他还是不想扯上关系,要不是碍于主人的颜面,他已经冲出花厅,躲回棉被里猛念佛号了。
"连女人的眼泪都不知伶惜,这位姑娘跟了你可真不值呵!"皇甫觉不满地说道,伸手想挥挥桐骨扇,扇子却在一碰之下散成破木片,他抿抿确,心中的不满更深了些。
"若来顾家只是为了讨论女人,那么想来我是不该来这一趟的。"世遗冷笑一声,掉头就要走出花厅,掩饰着心中的波动。是啊!是不值得,他也深深为若芽觉得不值,但是她却始终带着笑容,那么地心甘情愿,就连投炉前,都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顾炎皱起眉头,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荆大侠请留步。"他出声说道,阻止世遗离开。
"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他没有回头,强硬的语气没有半分转口余地。
顾炎沉吟半晌,终于开口。"到底顾家欠了你一次,我不愿意欠这份人情。"
他走向世遗,随着步履的前进,神态变得十分严肃,甚至有着几分的杀气。"先前辛家被毁,已经遭来沈宽的注意,为了慎重起见,他亲自来到了京城,我知道他下榻在什么地方。"顾家与聚贤庄也是有着血海深仇。
听到仇人的消息,世遗陡然转过头来,急切地走近顾炎。"他在哪里?"他逼问着,血液中正骚动着激动。已经找寻了那么久,这一切就将结束,他怎么能不激动?
这段时日来,他一直被复仇的情绪煎熬着,是不是等到沈宽死在他的剑下,他的心就能得到平静?
"鲜血不能让你得到平静的。"角落里传来若芽轻柔的叹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轻声地否决了,但世遗置若罔闻。她没再多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他,决心陪伴他到最后。
最后?那是什么样的景况?她是不是就算成了魂魄,也还是会有无法继续守护着他的时候?
顾炎看着这个已经为仇恨而疯狂的男人,为世遗满身的杀气感到惊讶。若不是遇见了挚爱的芷娘,他是不是也会是这样,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我答应了芷娘,不再涉险寻仇,沈宽是你的了,他现今居住在京城往西十里的一处别庄里。"他静静地宣布,回头看美丽的妻子一眼。难以解释,只要看见妻子,他的心就能够平静,就算是不去复仇也罢,他只想与妻子共度一生。
听到这个消息,世遗像是看见了猎物的野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声,紧握着长剑,转眼就窜出了花厅。他穿过珠帘,垂帘激烈晃动着,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在离开花厅时,仍可以听见,若芽温柔而悲伤的叹息。
芷娘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仍旧握着若芽的双手。"你也要跟去吗?"她小声地问,看出若芽眼里的忧虑,心里其实不愿意若芽离开。
"我不得不去。如果无法阻止他杀戮,那么我也想尽力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她柔静地回答,再度弯膝福不一福,转向顾炎与皇甫觉。"接下来的种种祸福难料,或许我的力量总会到一个极限,无法继续护着他,到那时还请两位看在小女子薄面,多多照顾世遗。"她温柔地说道,身形渐渐变得缥缈。
芷娘急了,心中有极不好的预感。她伸手想再握住若芽的双手,却无法再触摸到任何实体。"等等,你等等啊!"她呼喊着,双手在空中乱抓仍旧是徒劳无功,若芽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芷娘,别喊了,她已经追着荆世遗去了。"顾炎从后方把住妻子,爱怜地为她擦去眼泪。
"我好担心她。"芷娘抬起头来,哀求似地看着丈夫。"顾爷,你去帮帮她好吗?我的心跳个不停,总觉得不安。虽说报知了沈宽的下落就算还了人情,但是我不愿意再看到她伤心。"她天性善良,见不得旁人受苦。
顾炎看着妻子,仔细地思索着。"好,芷儿,你别哭,我去看着就是,好吗?"他擦擦她脸上的泪水,心疼极了。
一旁的皇甫觉还在摇头,他可是对荆世遗没什么好感,不太赞成跟上去。拿着热脸去贴人冷屁股这档子事,要是贴的是美女的粉臀儿,那还可以考虑考虑,何必自讨没趣的去贴一个臭男人?
"唉呵,顾炎,不是我说你,这么听嫂子的话怎么得了?那个荆世遗的脾气又臭又硬,既然摆明了不想要我们插手,我们就别……"
"觉爷。"石墨恭敬地打断他的长篇大论。
"嗯?"说话被打断,皇甫觉有些不悦,瞪着这个老管家,深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跟石墨犯冲。
石墨嘴角带着笑。"您真的不跟去吗?我家主人可是已经走远了呢!"他可是摸清了皇甫觉爱凑热闹的性子。
皇甫觉低咒一声,还是耐不住心痒,喃喃地骂了骂,足尖一点就离开了花厅。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可不是想去看荆世遗复仇,只是想再看看那缕美丽的芳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