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纸盒自动递到她面前,她想也不想的抽了两张,拎起另一块鸡肉继续吃着。
鲜美的肉汁也沾染了她嫩嫩的唇办,她吃得专注,没有时间擦拭,本能的吮着唇,那粉红色的舌尖,悄悄溜出来,调皮的舔过唇儿--
一声喘息响起。
欣欣停下动作,困惑的抬起头来。
唔,那是什么声音?
听起来,那有点像是男人的呻吟声--
娘子军们仍在热烈讨论,肯定是没听见那奇怪的声音,而老爸又窝在厨房里,在座就只剩下一个男人。
欣欣的视线,落到向荣身上,大眼儿眨啊眨,不太确定的望着他。
他沉默不语,倚靠在沙发上,穿着牛仔裤的结实长腿,在脚踝处交叠。他的神态从容,就像平常那样好整以暇,没有半分不对劲。
吃饱喝足的欣欣,用面纸包好鸡骨头,放进空碗里,一面偷偷猜测,自个儿大概是听错了。
唉,真是太糟糕了,先是胸口闷痛,这会儿连耳朵都出问题,开始产生幻听了!
“向大哥,对不起喔,害你也被拖住。”她抽了一张面纸,假装在擦嘴,掩饰着说话的嘴形,小小声的告诉他。“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好了,我设法替你应付我妈妈。”
“我刚好没事。”他淡淡的说道。
咦,真的吗?!向家的花卉批发生意,可是作得好极了,身为老板,又习惯凡事亲力亲为的他,应该是随时都有像山那么高的事情需要处理吧?为啥每次她遇着他时,都是他正巧没事的时候?
“欣欣,别顾着聊天,快来看看这个你喜不喜欢?”李月喊道,抓起整本相亲簿就凑过来,还用手强行转过她的脑袋瓜子,把她的小脸固定在照片前头,强迫她非看不可。
欣欣看着眼前的照片。
“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长得像螃蟹。”她小声的说道。
娘子军一阵沉默,瞪着照片里的男人瞧。
“呃,啊,的确是有点像啦--”半晌后,三姑不好意思的附议。
李月还不死心。
“那不正好,你不是最爱吃大闸蟹吗?”
“妈,这是两回事啊!”
“不都是螃蟹吗?”李月已经接近“饥不择食”的状态了。
凌太太连忙出来打圆场,再送上另一个人选。
“唉呀,这一个、这一个好啦,人又忠厚又老实,是在什么科学园区当工程师的,有房有车,每年还配发公司股票。”
“对对对,这个不错、这个不错。”娘子军们一看到那照片,连连点头。
一片叫好声中,低沉醇厚的男性嗓音却突兀的响起。
“这个是不错,不过--”
“不过?”李月转头,诧异的看着向荣。“不过什么?”
“工程师工作繁重,压力难免大了些,或许对健康有不良影响。”他不疾不徐的说道,那语气、那声音,都让人无法怀疑。
“啊,对厚,说得没错,新闻也报导过,压力太大对身体不好,欣欣不能嫁给一个药罐子!”李月频频点头,推翻这个人选。“换一个、换一个。”
“啊,向荣,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我听说啊,他在台北开几间连锁餐厅,事业都做到大陆去了。”五婶提供她翻到的人选,把照片摊在桌上,几颗脑袋立刻凑过去。
“对,他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
“不错吗?那--”
李月笑容才刚上脸,向荣却又有了下文。
“但是,他常上酒家,欣欣若是嫁过去,外头的若找上门来,那么--”他欲言又止,环顾室内的娘子军们。
会在外头拈花惹草?!这可是犯了她们这票“正室”的大忌啊!
“啊?什么?那当然不行,欣欣那么乖,哪能斗得过那些狐狸精?换一个、再换一个!”李月丢掉那张相片,嫌恶的甩动双手,活像上头沾有什么可怕的病菌。
“欧阳太大,这个啦、这个好了,弹钢琴的,既斯文又有礼貌,上个月才从国外回来。”凌太大再度送上新的人选。
李月没有开口,干脆直接把照片放在向荣面前,由他先行过目筛选。
向荣还是摇头。
“为什么?”
“他们全家移民英国了。”
“那很好啊!”
“但是,伯母应该舍不得让欣欣嫁到那么远去吧?”
“呃--”李月看着女儿,内心里挣扎了一下。没错,她是舍不得啦,但是眼看女儿都快三十了。“我--”
向荣适时补充。“英国又湿又冷,吃的、用的、说的都跟台湾不同,欣欣恐怕很难适应。”
欣欣听到这里,连忙点头附议。
“对啦、对啦,妈,你忘了吗?我英文很烂的。”事实上,她除了体育与美术,其他每一科都糟糕透了。
李月想了想,终于还是放弃,只能叹气,后悔当初没逼着女儿去补习英文。“唉,说得也是啦,嫁得那么远,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使不上力,一颗心肯定要替她悬着,搁也搁不下。还是再换一个吧!”
“阿荣啊,那这个咧?”有人用台语问道。
所有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做决断。
“不好。”
意料中的答案。
“哪里不好?”几位婆婆妈妈们异口同声的问,双眼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今天她们就算是不为欣欣着想,也要为自个儿未出嫁的女儿或亲戚着想,不打听清楚怎么行?
“下面不好。”向荣回答得面不改色。“他前几年曾出过车祸,受了伤。”
欣欣不懂。
“下面?”
“下面。”他低下头,俯视那张茫然的小脸,用近乎低吟的调子重复,把简单的两个字说得格外引人遐思。
这下子,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他指的是哪儿了!
粉脸羞成了红苹果,小脑袋更是垂到胸口,不敢相信他居然敢说出这种事,害她羞窘极了,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啊?真的吗?这我怎么不知道?”最八卦的四姨惊呼出声,急忙凑过来。
“这种事情,总不好张扬。”向荣说得很含蓄。
三姑姑六婆婆们满脸惊讶,压低声量交头接耳,对这个“个案”显得特别重视。
“不行、不行,这不行,欣欣还年轻,怎么可以要她守活寡。再找、再找!”李月一声令下,众家姊妹们一人抱着一本相亲簿,努力翻阅,那神态可比考生更专注。
“唉呀,就是这个了,我怎么忘了这个。”凌太太抽出一张照片。“欧阳太太,这个最好了,长相温良,有车有房有钱又有地,做会计师的,从小到大除了感冒没生过大病,也没出过车祸,还不喝不赌不嫖,又懂礼貌。”
“对啊、对啊,上回我在街上遇见他,这孩子还帮我提东西呢。”刚从家里赶来的文具店老板娘赞同的直点头。
“嗯嗯,这种人绝对疼老婆。”
“我记得,他爸妈两年前都过世了,欣欣嫁过去也不会有婆媳的问题。”家财万贯、父母双亡,唉啊,简直是太完美了!
“是啊,住得又近,也不用担心会适应不良。”
“对对对,那孩子身材又好,高中时跟向荣是田径队的队友,到现在每天早上都还会出来慢跑咧!”
大伙七嘴八舌,抢着列举出这人的优点,李月却半晌没有吭声,直到赞美告一段落才举起手。
“等一下、等一下。”众人纷纷闭嘴,她则转过头,寻求“高人”指点。“向荣,你说呢?”
他沉默着。
眼看向荣沉默不语,凌太太得意洋洋的深吸口气,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忍不住抬头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