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居然说要娶她?想到那天他捧着自己的脸,专注又认真地吐出这几个字时的神情,贺兰媛不禁眯起眼睛,手里的针在原地不停地戳刺。
还以为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是认为这样他以后要捉弄她就方便多了,没想到他的动机远比她想的更恶劣百倍。
当晚,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后,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蝮儿找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高明。”听完之后,蝮儿脸色阴沉地下了结论。
“我也觉得很高明。”贺兰媛点头附和,仿佛她也是老早就洞穿他的想法似的。“这样一来,他要捉弄我就不用特意跑到我家来,也不用动脑筋把我叫出去,这种省时又方便的诡计也就只有他这种诡计多端的人想得出来。”她挥了挥拳,气愤难平。
蝮儿听了差点站不稳。
“我说的不是这种高明啦!”她气急败坏地嚷着,同时为自己一瞬问居然以为小姐总算开窍了的念头感到可笑。
“不是这种高明?”
“不是。”
“那我知道了。”这次,贺兰媛那张如花朵般娇艳的脸上换上恍然大悟的神情。
蝮儿斜瞟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她的语气没什么信心。
“他只是想吓我。”贺兰媛骤下结论,认为这个推测万无一失。“明天他就会来跟我娘说他因为一夜没睡,所以说了一些自己也不晓得在说什么的玩笑话……你不要紧吧?”垂下羽睫,她忧虑地看着摔跌在地上的蝮儿,很担心她跌伤了。
蝮儿花了一些时间才爬起来重新站好。
“你真是……难怪你会被皇甫炽吃得死死的。”她伸手整理衣服,顺便摸摸发髻有没有歪掉。“你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膏药嘛!”
“那么请问,他葫芦里在卖些什么药啊?”她看着蝮儿,虚心求教地问,小脑袋略略下垂一些。
蝮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后才开口:“皇甫炽不是说他自己有中意的姑娘吗?”
咚的一声,贺兰媛的心好像摔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
她点头,不知为何,嘴唇竟干涩得开不了口?
“那他干嘛还说要娶你?”蝮儿直接切入核心,一眼看进贺兰暖眸底。
贺兰媛用力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耳边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有中意的对象了、他有中意的对象了、他有中意的对象了……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猛然伸手捣住耳朵,贺兰媛喘息地嚷着,心里像被锐利的刀划过好几遍,疼得她呼吸困难。
“我……我还没说啊!”被她吼得倒退了一步的蝮儿杏眼圆睁,不明白小姐突然发狂的原因。
“你说,那家伙干嘛说要娶我?”贺兰媛凶恶地质问,心情差得想砍人。
蝮儿看了看她,判断她的怒火不至于对自己构成威胁之后,才徐徐地开口:“很简单,他在捉弄你。”
“捉弄我?”贺兰媛眯起眼,“说详细点。”
“小姐,你想想看,樱桃宴快到了不是吗?”
“樱桃宴?这跟樱桃宴有什么关系?”贺兰媛眯紧的眼睛微微睁开。
每年的这个时候,樱桃成熟,新酪制成,与樱桃一起享用,口感芳美,风味绝佳,是唐人非常喜爱的一道美食。
权贵人家经常趁着这个时节,以樱桃宴为名,大宴公卿。
贺兰氏本来不是那么权贵,不过因为贺兰媛的伯父——贺兰越石刚好娶了当今皇后娘娘的姊姊,皇后娘娘的位置一坐稳,马上就大封娘家的人,这位姊姊因此被封为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的夫婿早亡,先前一直是靠贺兰媛家的接济照顾在过活,与他们来往密切,如今虽然地位不同,仍然时常出入贺兰府,间接使得贺兰府变得比较接近权力中心,也因此成为朝中权贵争相巴结的对象。
贺兰府举办的樱桃宴,本来是属于家族联谊性质,后来因为韩国夫人的关系,贵客云集,政治味浓厚,许多高官都争相来此露脸,除了看看有没有升官的机会,也有互相较劲的意味。
“想想看,皇甫炽不过随口说说要娶你,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如果他在樱桃宴那天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宣布他要娶的对象是那个他中意的姑娘,那你的表情一定更有看头。”蝮儿停下来,观察着贺兰媛的表情,考虑着要不要叫她松松嘴,免得把嘴唇咬破了?
“有道理。”贺兰媛缓慢地点头,仿佛已经看见皇甫炽唇角轻勾,噙着得逞笑意的面容。“但是他捉弄我也就算了,何必连我娘都一起捉弄呢?”
“哎呀,夫人才不会觉得她被皇甫炽骗了呢!”
“为什么?”贺兰媛眨眨眼,困惑地问。
“很简单,他到时候可以说,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嫁他,他也不忍心耽误你的幸福,所以只好忍痛改娶别人;到时夫人只要问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嫁给皇甫炽,你总不可能跟夫人说‘哪有,我很想嫁给他’吧?这样一来,夫人还会认为皇甫炽捉弄她吗?”蝮儿一口气说完,为自己能够看穿敌人的诡计而感到自豪。
贺兰媛因为睡眠不足而气色不佳的脸此时变得更加惨澹,身子也摇摇欲坠。
“没错、没错……”她喃喃低语,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自己到时候面对娘亲失望又苛责的眼光,那种百口莫辩的处境了。“到时娘会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我头上,而且还会反过来同情那家伙,我成了悔婚者,而那家伙却成了受害者。”
没错,到时那家伙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娶他中意的对象,然后名正言顺的搂着她,再名正言顺地亲吻她,就好像他亲吻自己……
“不行、不行!”贺兰媛摇着头大叫,把那张薄唇印在另一张唇上的画面逐出脑海。“他不能那样做!”她喘着气,感到无法呼吸。
这个早上,蝮儿第二次被小姐莫名其妙的吼叫声震得连连倒退。
“你别那么激动好不好?”她拍着胸脯,心脏差点从胸口跳出来。“我只有一个心脏,还打算用很久。”再多来个几次,说不定她会提早去见爹娘也不一定。
贺兰媛瞪着不远处的蝮儿,眸中闪着忿忿不平的光芒。
蝮儿也在看着她,就在她以为贺兰媛大概已经冷静下来时,没想到……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贺兰儿双手握拳,不断地尖叫。
她不甘心老是被皇甫炽耍弄、她不甘心又一次成为背黑锅的人、她不甘心皇甫炽去亲吻别人啦!
冒着被震聋的危险,蝮儿火速上前,伸手捂住贺兰媛的嘴,好不容易才让尖叫声转为呜呜声。
“小声一点,你想把夫人引来吗?”
贺兰媛惊恐地睁大眼,用力摇头。她已经累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需要娘的疲劳轰炸来雪上加霜。
皇甫炽前脚一走,娘就抓着她滔滔不绝地提出一大堆想法,还把一长串的宾客名单念给她听,搞得她又烦又累。
要不是后来她打瞌睡打得太夸张,一时没有撑好,头去撞到桌面发出砰的一声,娘才不会放她走呢!
贺兰媛拉下蝮儿的手,随即咬紧下唇,以防自己又控制不住地尖叫。
“很好。”蝮儿点头,对贺兰媛的自制感到满意。“你听我说,我绝不会让皇甫炽的阴谋得逞,事实上,我已经想到反将他一军的办法了。”她咧开嘴,笑得十分有把握。
贺兰媛弯如新月的眉毛高高的挑起,眼眸充满讶异,崇拜地瞅着她,嘴唇仍然咬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