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筱芳咬着唇,闪烁的表情有些无辜。
“何必呢?我们都知道事实是什么。事实是你一点也不遗憾、一点也不想再跟我联络;事实是以后路上大家见着了,也只要挥挥手礼貌性的微笑打个招呼就够了,不是这样吗?”
“你这人……”秦筱芳也叹口气。“何必说得那么绝?山水有相逢。”
“哈!”欧亚若忍不住冷笑。“是我绝情吗?你真的觉得是我绝情?是孙达夫绝情,还是你迫不及待想取代我的位置比较绝情?”
秦筱芳不由得一凛,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算了,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讲的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你才应该要保重。”欧亚若忍不住反唇相稽,但继而一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没风度,于是乎只能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筱芳,我们好歹也相处了三年,看在朋友的份上听我一句,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的。”
三年前她们几乎同时进公司,除了欧亚若之外,秦筱芳可以说是“追求”孙达夫最不遗余力的女人,可惜尽管她比欧亚若年轻,甚至美貌几分,却依然在欧亚若高超的手腕操作中败下阵来。两个数度交手的女人,因为惺惺相惜,而维持着有些虚伪却又有几分真实的友情。
“有没有好处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劳你费心!”
“看看我的下场。”
“你的下场是你自找的吧?他才不是那样的人!到口的鸭子飞走了,你当然会这么说!”
“鸭子?!”她又是两声惨笑。“不要笨了,孙达夫绝对不是鸭子,你我心里都清楚,说他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鱼还差不多!”
秦筱芳回头倔强地瞪着她。“我绝不会落到跟你一样的下场的!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输在什么地方,你输在太倔强、输在太自信!而我不一样,我绝对绝对不会犯跟你一样的错误!”
“那我诚心诚意祝福你早日变成孙太太。”
秦筱芳将她这句话视为讽刺跟挑战,于是冷冷地转身离开。
可是她却是诚心诚意的。三年前,她也跟她现在一样天真,可看看她三年后落得怎样的下场……仰起头,眼眶又酸又热,可是她不能哭,不能在此地示弱,她就算走也要抬头挺胸高傲的走!
虽然……她的心跟尊严早就碎成粉末,早就残缺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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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除你?!”林海音忍不住鬼叫。
那声音实在太大了,以至于整间咖啡厅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转头望了她们一眼。
欧亚若撇撇嘴,倔强地微微仰起下颚。事实是──眼泪已经冲进眼眶,随时都会夺眶而出,那微微仰起的角度,正好阻挡了泪水汹涌的攻势。
“我真不敢相信!你有了他的孩子,而他的选择居然是‘开除你’?!”林海音努力压抑自己的声音,可是脸上的表情还是充满了惊愕。
“是我自己瞎了眼,竟爱上那样的男人,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可是……‘开除’耶!没了薪水,你现在怀孕了要到哪里去找工作?这不是摆明要断你的生路吗?”
“他就是希望我会及时回头把孩子拿掉,这样他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林海音完全错愕了,她楞楞地望着她,久久都说不出半句话。
这对海音来说的确是不可置信的,海音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坏人”这种生物,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真善美”,她只差每天起床不会对着天空唱歌赞美主而已。她已经是海音世界里最愤世嫉俗、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却没想到她所爱上的人在海音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
她甚至还能惨笑着拍拍海音的手,“别那张脸嘛!我有存一点钱,就算真的找不到工作也还能支持一阵子,我不会饿死的。”
“你搬来我家住吧。”林海音突然哽咽地这么说。
“什么?我为什么要去住你家?去当你跟大头的电灯泡啊?”
“大头不会介意的。你可以住在三楼──喔,不对,你现在怀孕了,不可以那么辛苦。这样好了,你可以住一楼,我叫大头帮你弄一间房间,我们家空间很大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海音,我不需要去住你家,我说过了我自己有积蓄。”她叹口气打断林海音的滔滔不绝。
“你不来住我家你想怎么办?每个月付房租,然后看着你的存款数字愈来愈少是不是?你还有八个月要撑,且到时候生小孩也要一大笔费用,小孩出生之后还要坐月子,也不能马上上班。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存了多少钱,可是照我估计,你能不工作活三个月就算很不错了,一年是绝对不可能的!”
真是知我者海音也!
她感觉额头上浮现的不只是三条黑线,而是笼罩着一大片乌云。她的存款说起来还真是少得可怜,海音估计得可真准,三个月的确就是她的“大限”。
好吧,她承认自己这个“情妇”做得真是很失败,没捞到豪宅、没捞到价值百万的美钻、名车,甚至连存款数字也没增加多少。其实秦筱芳说的没错,她真的太自信,自信到从来没有危机意识。
“唉,也许把小孩拿掉真的是──”
“欧亚若,不准你这么说!”林海音恼怒地打断她。“钱的事情根本就是小事,你怎么可以为了这种事情而想……想那么恐怖的事情!”
她只能沉默地叹了口气。她怎能告诉海音,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真的那么爱这个小孩。
她之所以坚决不把小孩拿掉,有很大的因素是因为那个该死的男人连想都没有想过要留下孩子,她只是想跟那个可恶的王八蛋唱反调!然而如果孙达夫此时此刻回头拥她入怀,然后说要跟她和孩子永远相守,一起度过愉快的下半生呢?她会怎么做?会不会尖叫着拔腿落荒而逃?她曾是那么那么想成为“孙太太”,可是……那真的是她要的吗?抑或只是她三年来的不甘呢?
她开始怀疑她跟孙达夫之间的“爱情”到底存不存在?抑或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关于“不甘心”的梦而已?
“亚若?”
林海音误以为她为了前途而担忧,所以紧紧握住了她放在桌上的手。她表情既坚决又温柔地道:“你真的不必担心。你可以来住我家,你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跟大头会当孩子的干爹、干妈──如果你同意的话,你可以放心把孩子生下来,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担心。”
而她终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嘟囔道:“林海音,你应该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你是坐时光机从清朝来的吧?说不定还更早一点,明朝?”
“啊?”
“拜托,不要用那种无辜又单纯的眼神看着我!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也许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小孩吗?”
林海音惊吓地睁大了眼睛,“你真那样想过?”
“我现在就正在想──”
“你不可以想!”林海音又尖叫了。她整个人从桌子另外一边穿越过来,用力的捧住她的脸。“你绝对、绝对不可以有那种想法!孩子是很神圣的、很无辜的,你绝不可以有任何任何恐怖的想法!”
“你甚至连‘堕胎’这两个字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