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干怎么会切坏?”杜福气一边走,一边不解地问。
杜美妙始终低着头,指向角落她常坐的那张桌子,“副理,请坐。”
方谦义望向她微红的脸颊,低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该走了。”
“对不起,我爸爸妈妈……”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对你乱发脾气。”方谦义终于说出梗在心口的话,紧绷整晚的心情蓦地放松了。
杜美妙吃惊地抬起头,他买了一盒蛋糕,特地找到家里来,就是为了向她说声对不 起?她何德何能,竟能承蒙偶像的眷顾?
“副理,坐吧,我爸爸在切猪耳朵请你了。”她不知道她的脸更红了。
方谦义依言坐下,盯视她仍有些红肿的眼睛,心头莫名一凝。
他不想立刻就走,是否在期待某些沟通、某些了解……甚至是某些进展?
“咳,嗯,今天是丁课长要你骑机车的吧?”
“是。”杜美妙一如在公司的姿态,乖乖地坐在他面前。
“你没驾照,怎么不拒绝呢?”
“他问我会不会骑车,我说会,他就叫阿诚把钥匙给我;我说我没驾照,他说不会那么倒霉被警察抓到;而且他说要省出租车费,才不会被副理唠叨。”
“我什么时候唠叨过财务课的出租车费?”方谦义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立刻发现他是在别人家里,于是又压下了胸口那股微愠之意,“该花钱的还是要花,我会跟丁课长讲清楚,公司同仁的生命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其实我本来就会骑机车,只是今天……”
“这是你今天惟一做错的事。你没驾照就不准骑。”
“我知道了。”杜美妙怯怯地看他─眼,极力抑下怦怦乱跳的心脏,“副理,你不要和丁课长吵架,你今天下午很恐怖。”
“你害怕?”
“当然怕了。”想到他的雷吼,她忍不住红了眼眶。
该死!这小女孩的红眼又教他心疼了,但他不能让她乱哭,他得解释清楚。
“我今天下午的确生气了,我气的是丁东强,哪有人不出帐就随便拿一张支票要我盖章?这种情形已经发生十几遍了,我不能再姑息他。”
“我明白。”
“你是被我的台风尾扫到。”方谦义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最诚挚的声音说:“美妙,对不起。”
“啊!没关系的。”他一再地向她道歉,令她受宠若惊。事实上,今晚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所有的委屈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杜福气笑咪咪地捧来一大盘卤味,“帅哥副理,一点小意思,你尽量吃!”
“谢谢伯父。”
“我说帅哥副理,我们妙妙很乖,你要提拔妙妙……”
“福气啊,有客人来了啦!”曾美丽及时拉走不识相的老公。
杜美妙红了脸,“副理,别理我爸爸,他有时候少根筋,秀逗秀逗。”
方谦义深深看着她,“你也得自他的部分遗传了。”
“有吗?”杜美妙摸了发烫的脸颊,“人家说我比较像妈妈。”
“伯母很年轻,我以为是你姊姊。”
杜美妙撕了竹筷包装,笑说:“我妈妈最喜欢听这句话了,她二十岁就生下我,她真的很年轻。”
方谦义算了一下,天!“伯母”大他不到十岁,如果他未来的岳母也这么年轻,他要叫她一声“妈”……不!不!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这个念头太令他震惊了。
他用力抹去乱七八糟的想法,沉住气,拿筷子夹起豆干,转回正题。
“美妙,你要学着拒绝不合理的指示,知道吗?”
“副理,你们当主管的都很权威,我不会拒绝……”
“权威不代表合理,你明明没驾照,你就是可以理直气壮地不骑机车。你知道吗?今天也是我第一次拒绝丁东强的请求。”方谦义脸色转为沉重。
“真的?”
“我进公司时,他是会计课课长,我是他的部下;过了五年,我完全摸透会计业务,再调到财务课;再两年,我升财务课课长,他还是会计课课长;今年六月,原来的财务部副理退休,人家都以为会升丁东强当经理,没想到总经理却升了我,改调他到财务课。如果你是丁东强,你的滋味好受吗?”
“当然不好受,所以他才对副理爱理不理的?”这些公司流言,杜美妙听了很多遍,多少也能揣测出两人的心结。
“他是我的前辈,我会敬重他,不会故意找他麻烦。可是,一个人要别人尊重他之前,他必须尊重自己。”方谦义皱起眉头,声音很沉:“丁东强不自重,我刚进公司时,他已经在上班时间听股票,还常常溜出去看盘、交割。这么多年来,丝毫没改进,在我升上副理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连正事都不做了,对于这种人,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
“他是不服气、不情愿,不想在副理手下做事。”
“我当然了解他的心态,其实只要他不出错,好好做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唉!”方谦义重重叹了一口气,“他实在太过分,老是让我心惊胆跳过三点半,他要这样对我,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所以副理今天发威了?”
“发威?”方谦义摇头苦笑,“我第一次在公司发脾气,很难看吧?”
“是很难看。”杜美妙直言不讳,眨了眨眼,微笑说:“可是达到效果了。”
“能有什么效果?一时半刻也看不出来。”
“有啊,至少有一个人被你吓哭了。”
“对不起。”方谦义直直看着她。
“啊,副理,我开玩笑的!”杜美妙慌忙移开视线,原想开个小玩笑,让他不要那么烦忧,没想到他又跟她道歉。
他果真这么在意她的感受吗?看他注目的神情,她的心脏又乱了拍子了。
“你真的没事?不会在背后恨我咒我吧?”
“真的没事,副理送蛋糕给我,我就不气副理了。”
“原来这么容易就收买你了。”方谦义好象被当庭无罪释放,终于舒展出笑容。
他笑了,杜美妙也跟着笑了。
他又郑重地说:“今天我是气昏头,以后我会控制情绪,该骂才骂,绝不殃及无辜 。”
“就这样说定了,以后要是副理乱骂人,你就要送蛋糕给那个人吃喔。”
“好,如果我再犯规,我也会送一个蛋糕给你。”他胃口大开,津津有味地吃着卤味。
杜美妙以手支颐,看着他的吃相。前一刻,他还愁眉不展,这一刻,他的神色已经万里无云。是不是他诉了苦,心情就开朗了呢?
她脱口而出:“副理,你很闷吧?”
闷?他闷吗?他当然闷!
方谦义停下筷子,“我刚刚讲的话,在公司不能随便讲,我请你不要向同事说…… ”
“不会的,这是副理的心事……”讲到心事二字,杜美妙声音小了,脸颊透出淡淡 红彩,“我会藏在心里,绝对不会讲出去。”
拥有他的心事,再埋藏在自己的心底,这是怎样的“革命情感”啊?
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主管,也具备傲人的专业素养,但在他的团队里,许多手下的年纪比他大,资历也比他深,这是他第一次当部门的大主管,他仍需要树立威望,也需要学习更圆融的管理技巧;而她是一个公司新人,她也在学习,跟在他的脚步边,和他一起成长。
原来偶像不是万能的,更不是叱咤风云的救世主。在他坚定冷漠的外表下,也有无助与无奈的一面。而今天,她触摸到那分不为外人所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