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她连忙鞠躬道歉。
发现对方是个娇小的姑娘家,中年男人的口气更加不饶人了。
“你以为说几声对不住,事情就能了结了么?”他看了看梁玉慈身上质料讲究的衣衫,知道她的出身肯定极好,便故意抚着肩头,开始喳呼地喊起痛来,企图敲诈。
“唉呀,好痛……我家里还有老小,你把我营生用的手给撞断了,教我怎么养活那几张嘴啊?我苦命的老母妻儿啊……”
瞅着中年男人那副讨钱的丑恶德行,梁玉慈冷下脸来,思索着该如何教训这个打蛇随棍上的奸险小人。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没办法补偿你什么耶……”打定了主意,她佯装充满愧疚地靠近中年男子,赧然道:“这样好了,治跌打损伤的法子我还会一些,这位大哥,我来帮你治一治,你说怎么样?”
说着,她趁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由分说地就高高抓起那“据称”脱臼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花剪子,就要刺向他的肩窝──
“喂、你、你你你干啥?!”中年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哇哇大叫地挣开她的箝制,一把推开她。“你这女人心肠好歹毒!把我撞伤不说,还想要杀我灭口?!大家快扭住她送官府啊──”
梁玉慈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裙子,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模样,反倒冲着中年男子盈盈一笑。
“这位大哥,你瞧,你的手这不就好了么?”她亮灿灿的眸底闪过一抹戏谑,故作天真地道:“这个法子很有效吧?方才你推开我的力道,几乎像是没有受过伤哩!”
中年男子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没料到这柔弱瘦小的小姑娘会三两下就戳破自己的谎话,还在众目睽睽的街上给他难看。
“你……你这刁妇!看我修理你──”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抡起拳头、涨红着脸就朝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打去──
梁玉慈也没有想过这人会忽然凶性大发,她闪避不及,只能紧闭双眼,往墙脚一缩。
“唉、唉唷……大爷饶命啊……”
但是等了一阵,她预期中的痛楚却没有降临,反倒是企图逞凶的中年男子陡地哀号出声。
她满腹疑问地睁开眼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中年男子的手臂被人用力往后拗折,正一脸痛苦的求饶。而那出手救了她的英武男子,正是方才心不在焉抛下她的……夫君。
梁玉慈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虽然逆着光,令她无法清楚辨识他脸上的表情,但那袭藏青色的袍衫,的确是她家相公身上穿的没有错。
“滚开。”严靖云冷冷地睨了中年男子一眼,那人便屁滚尿流地逃走了。他转回视线,瞪着还蹲在地上的小女人,脸色不郁。“你在干什么?”
梁玉慈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特地回来找她的?他终于发现身后少了个牛皮糖,所以才专程折回来寻她?
见她怔怔地瞅着自己不说话,像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严靖云暗暗叹口气,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丝愧疚。
他太习惯一边赶路,一边想事情,却没留意后头的她是否跟得上自己的步伐。幸亏今儿个及时想起,并且赶过来救她,要是弄个不好,她让人掳走或骗走,届时他该怎么向梁家交代?!
思及此,他不由得伸出手,以巧劲将她拉了起来,还帮她拍拍裙子上的脏污,顺便检查她有无受伤。
“呃……谢谢。”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这过于亲昵的举动,都令梁玉慈感到无所适从、也有些羞,苍白的颊上蓦地染上赧色。
过去在梁府,哥哥们也常将她当成小女孩似的,动不动抱抱她、搂着她说话。照理说,她应该很习惯现下这种景况。
可是他俊美的脸孔一逼近,宽厚有力的手掌一包住她的小手,不知怎地,她就是会情不自禁地心慌意乱,整个人羞得都要炸开来了。
待她站直,严靖云便收回手。失去了那只大掌所给予的温暖,她竟蓦地觉得心头空空地。
“跟紧一点。”严靖云淡淡地道,然后,握着她的柔荑抓住自己的衣袖。“好好抓住我,不要再走丢了。”
“啊……我、我会抓紧……”她的双颊更加涨红,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只是觑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继续往织坊的方向前进──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像刚才那样,必须辛苦地加大步伐,才追得上前方的男人了。
难道他……为配合自己,刻意放慢了步子?她抬眼凝视着男人那沉稳可靠的背影,胸臆间倏地一暖。
唉……她是不是太傻了呢?
人家不过施舍她这么一点点温柔,自己就沾沾自喜了起来,连刚才信誓旦旦说过不再窝囊地任人欺负,也都忘得一干二净。
梁玉慈紧紧揪住男人的袖角,虽然还是很苦恼,但是那甜甜的笑意却一点、一点地,爬上了她的嘴角……
第四章
天色才微亮,不远处的人家便传来阵阵鸡啼。那声音虽然非常细弱,但一向浅眠的梁玉慈仍是马上就睁开眼睛。
重阳已过,天候更是一天天地冷起来。她穿鞋下榻,披了件厚衫走至铜镜前,束好一头青丝,从罐子里倒出冰凉的清水,轻拍在脸上。
春屏早在她嫁入严府的第二天,就被总管挪到他处使唤,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打水漱洗或是梳发盘髻,她这堂堂扬州首富的少奶奶,一直都是自己动手,从不假他人之手服侍……
很快地打扮整齐,梁玉慈挺起腰杆,神采奕奕地推门踏出房外,开始她一天的忙碌。
然而,在经过与新房只有一墙之隔的那间厢房时,里头传出的细微声响,让她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脚步。
打从新婚那日起,严靖云便没有踏进过新房,甚至还搬到隔壁的房间去,坚持不与她圆房,更不愿跟她共处一室。
梁玉慈咬了咬下唇。虽然这确实令她松了口气,但是,夫妻同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他这样处处避嫌,像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般对待自己,她的胸口却又隐隐犯疼……
她还未出嫁前,那些闺中好友许人后,总是会对她说些夫妻之间的甜蜜情事,她嘴里说不羡慕,其实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期盼的!
她也希望夫君能像她们的相公一样,每日帮她画眉点唇,也希望他能像那些男人,时时问她要不要添衣饰,替她带点胡人的新玩意儿……
但是一想起严靖云面对自己那淡漠不耐的脸色,和如非必要,否则绝不开口同她说话的冰冷态度,她吞下一声叹息。
也罢,与其奢望那些不实际的幻想,不如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她摇了摇头,扯出一抹微笑,努力振作起精神,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自从她连续施展了几天的厨艺后,严府大大小小便再也吃不惯自家厨娘按时轮替的几样固定菜色,只肯吃她做的美味佳肴。
就连总是面无表情地进食、看不出到底好不好吃的严靖云,也从不剩下任何一粒米饭,每回都吃得干干净净。要是在以前,严靖云对不合胃口的菜肴可是会用最伤厨娘自信的方式来表达抗议,并不是餐餐都这么捧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