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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袖儿,这月十八乃是好日子,我看婚礼就订在那天吧。”

  纪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提议让苏盈袖差点儿被嘴里的花生米噎住,明眸漾着水波看向纪母,显得分外楚楚可怜,“伯母,太急了吧。”

  “风儿都弱冠了,我们两老也想早点抱孙子。”纪老夫人笑呵呵的说,神情极为慈蔼。

  苏盈袖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对他们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成家之事不忙在一时片刻吧。

  “娘,盈袖是害羞,您不好当面问她这种话的。”

  纪吟风的话让纪老夫人恍然,笑着打圆场,“对呀对呀,看我是老糊涂了。袖儿,吃点心。”

  害羞?她是害怕啊,苏盈袖突然觉得嘴内先前可口的点心现在如同嚼蜡一样难以下咽。成亲?她明明是来退亲的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初更一过,两老借口困倦先行离去,徒留两个年轻人继续赏月。

  一见两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苏盈袖马上就站起了身,准备回房就寝。

  “盈袖,你会跟我成亲吗?”纪吟风笑着问,似乎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苏盈袖右手放在石桌边上,瞪着他,“啪”的一声硬生生拗下了一角石料,在手里搓了搓,顿时化作粉尘纷纷坠地,然后很轻巧的说:“看心情。”

  心情不好她真会扁他一顿来解解恨,遇到他之后,她终于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受是什么,而她就是那个倒楣的兵。

  第二章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

  纪府上下一片喜庆,少爷要成亲了,府里当然人人面带喜色,无一例外。

  为了独子的婚事,一向节俭的纪府里外布置一新,光是用红布将阖府上下围了一遍就花去了数十匹,让苏州城里的人大感讶异。

  有什么好奇怪的?苏盈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家伙算准她爱极了白衣,不肯轻易变换服色,这才用红布将里里外外包了个遍,让她那一身白衣成为最醒目的一点,无论如何她别想在白天混水摸鱼出去,无奈,她只得妥协。

  晚上?说到晚上,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起来,那个道貌岸然的纪吟风居然不顾男女之嫌的跑来跟她秉烛夜话──她想杀人啊!

  “临风小筑”是苏盈袖现在住的地方,近两日来每到夜幕降临,小筑的房门就大敞,只见纪吟风捧著书或拿着棋谱待在外厅,一待就是一个通宵。让纪府上下议论纷纷,搞不明白他们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调息运功一周天,苏盈袖神清气爽的从床上跳下,瞧瞧外面那个捧着圣贤书用功的男人只能无奈的摇摇头。他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吗?她动动手指头就办得到了,只是──现在这亲事嚷得满城风雨,真就此一走了之,只怕恩将仇报这个大罪就终身甩不掉了。

  “喂,纪吟风。”她走到他对面坐下,“打个商量如何?”

  他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好。”

  “我答应同你成亲,让你们纪家下了这个台阶,但是你得立个字据,三个月后写份休书给我,如何?”

  “休书?”纪吟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缓缓将手里的古书放下,“没写过。”

  苏盈袖一脸的好奇,“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写过也该见过吧。”

  他扬了扬唇角,“读书人讲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弃。”

  “那陈世美怎么出来的?”她不以为然。

  纪吟风怔了一下,失笑道:“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读书人都会如此。”

  “一纸休书而已,你就写不出来?”

  “七出,你犯了哪条?”他反问。

  “七出是哪七出?”她很好奇,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世上男儿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可是具体是哪七条,她始终也没搞清楚。

  纪吟风忍不住逸出轻笑。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不明白何谓七出却硬要求休书一纸。

  “笑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才问的啊。”她可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

  纪吟风阖上书页,很认真的看着她,“所谓七出,就是妻子无子、淫意、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你想让我写哪一条?”

  这就是七出?苏盈袖柳眉一蹙,神情变得愤慨,“无子能怪妻子一人吗?淫意?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么就没有事?不事舅姑,谁说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丈夫是死人啊。口舌就更离谱了,说话都有罪吗?娶个哑巴刚刚好。盗窃?江湖上以盗成名的大有人在,我看人家侠盗夫妻也挺自得其乐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妒忌,难道妒忌不对吗?喜欢丈夫才会妒忌的,要是不喜欢他想让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恶疾,这个最可恶了,难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吗?夫妻不是应该相互扶持,不离不弃的吗?”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纪吟风但笑不语,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了,才慢条斯理的道:“是你让我写的啊。”

  苏盈袖狠瞪他一眼,“无子、淫意、不事舅姑、盗窃、妒忌、恶疾当然都不能写了,那就口舌吧,谁叫我不是哑巴呢。”

  纪吟风为难的看着她,“盈袖,你没有搬弄是非啊,从你来到纪家你就一直在嚷嚷一件事,那就是解除婚约,我想你真的没有时间去搬弄是非,真的。”

  她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看着他,“我让你写你就写,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人无信不立,我辈读书人岂能枉顾事实,随意捏造罪名扣加于他人身上乎?”

  又来了,之乎者也,她生平最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把你那套酸溜溜的说辞给我收起来,”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赶快给我写,明天就要拜堂成亲了,你总不想让全苏州的百姓看笑话吧?”

  纪吟风点点头,“说的也是。”然后从一边拿来笔墨纸砚,蘸好了墨,笔却顿在半空中,闪着笑意的眸子看向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不会食言?”

  “我们江湖人一诺千金。”苏盈袖信誓旦旦。

  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看不出一个弱质书生写出的字倒是满有一股阳刚之气,苏盈袖在一旁暗自赞赏。

  字据、休书很快就写好了,她收起字据,想拿休书的时候却被纪吟风按住。

  “你后悔了?”她挑眉。

  “我是怕你反悔,所以休书我先保存,三个月后再交予你。”他抽走休书,折好,放入自己的袖内。

  苏盈袖撇撇嘴,点头,“也好,有字据我还怕你什么。”转身向卧室走去,然后突然转过头道:“喂,你今晚可以回自己房里去睡了,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我,不累啊?”

  纪吟风笑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做狗,因为只有狗才会被美人堂而皇之的搂抱于大庭广众之下。”

  咦?苏盈袖歪首看着他,眼睛慢慢眯了起来。这个登徒子,居然占她便宜。

  “我在说狗而已。”他笑得很真诚,没有丝毫的杂念。

  她白他一眼,继续往里走去。

  “当然了,你抱我,我也不会反对的。”

  苏盈袖霍然转身,纪吟风依旧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这家伙果然── 成亲前一天晚上,纪大少爷再次被人扔出了临风小筑,这回看到的人更多。

  第二日,一大早临风小筑就热闹了起来,喜娘、婢女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光嫁衣就试了不下三套,哪有人连做嫁衣都做这么多套的?是不是纪家实在有钱没处花啊,这让苏盈袖眸底的火苗是越烧越旺,却不能阻止喜娘忙碌的手脚。还得继续忍受一群人在她脸上,头上抹来抹去,插来插去的,然后她有一个深刻到死都不会忘的切身体会──新娘真不是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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