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公孙山风册里那份官员名单。朝官不比江湖人,人名皆属实,一经公开,那非得掀起大浪来,到时真出了事,他连解药都拿不到了。
只是,他不懂公孙显是云家庄人,这么执着血鹰做什么?只要公孙山风永远不揭其名,谁会知道她是过目不忘的公孙要白?
有什么自他脑中一闪而逝,他一时抓不稳,但他一点也不烦心。
忽地,迎面有人走来。此人是陌生的,外貌约是三十出头,一双眸内敛稳重似比外貌年龄还要老熟,经过他时,他闻到淡淡的药味。
“兄台!”傅棋忽然叫住他。“你是闻人庄里的人?”
那男子回头看他,微微一笑:“七公子,你要找闻人盟主吗?”
“你识得我?”他眯眼。
“云家庄数字公子谁人不识,今早你一进庄时,大伙都是看见的。”
“你是闻人庄的药师?”
那男子微微点头,气质颇为出众。
傅棋见他底盘不算高手,稍卸心防,再问:“公孙先生呢?”
“尚在前厅。”
“闻人盟主呢?”
“前厅还在开会呢,七公子怎会不知?”
傅棋点点头。“我明白了……公孙夫人被安置在哪个庭院?”一入庄,公孙显便将她安置到偏远楼院,真是保护得够彻底了。
那男子闻言,道:“七公子要找公孙夫人?”
“嗯,我有事要找她,你引路吧。”
那男子迟疑地点头,便转了个方向,带他往另一偏僻处走去。
傅棋走在他身侧三步,打量着他,又问:
“你身上药味颇重,想必长年浸在药物里吧?”
“是啊,我是药师,唯一专长就是药物,以前,我常照顾兄弟们的身子,可惜,现在我唯一想救的,却一直救不了。”
傅棋皱眉。“你药理若是不佳,自然救不了人。”
“我长年学医,还是比不过一个老神医,我确实药理不佳。本来这次我偕同岛上兄弟前来,就是想赌上最后一个法子救我侄女,不料,她的相公竟然有可能找到解药,这让我们欣喜若狂,她这十几年来过得不快乐,我们这些叔伯自然也不好过……七公子,云家庄数字公子再不才,也不会为虎作伥,你再不住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傅棋本是愈听愈诡异,听到最后一句,他脸色遽变,不花时间质问此人,先下手为强,袖中闪光一现,似是没入对方的心肺。
他看着那人倒地不起,撩过衣角奔进院子里。
公孙山风正坐在亭子里,提笔写着字,瞧见是他,微笑道:
“你来啦。”
傅棋沉默地看着她,同时搜寻四周。静悄悄地,连个人影都没有……公孙显极端保护他的妻子,怎会连个人都没有?
“公孙要白,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讶了声,笑道:“我被你认出来了吗?我不想怎么样,只想趁着我还活着,把你这个暗桩自云家庄里拔除而已。”
傅棋眯眼,冷笑:“哼,带你回去复命后,我也不能再回云家庄了。你当山风当得好好的,偏要在我面前露馅,好,就带你回去让你尝尝我受过的苦,从此咱们是同一船上的人,谁也别想离开血鹰!”
“唔,我早就离不开了。”她笑道,又重复一次:“我早就离不开了。”
傅棋微愕,但身后细响,让他不及深思,一转身——
“屠大人!”他脱口惊喊,看着屠三珑带着随身护卫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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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三珑年约五十,但外型约莫三十出头而已,他一身文人锦服,行路有风,一进院先是看见傅棋,再移向亭子里的山风。
“是姑娘找我吗?”屠三珑打量她。
“正是小女子。”山风笑容可掬,也没起身行礼,合上册子,捧着食篮吃着她的保命食物。“大人已来,那就是看见我写的条子,上头的人名大人一定很熟。”
屠三珑微笑:“是很熟。”他完全没有设防的打算,径自入亭落座。“我过来时,假称我舟车劳顿,先回房休息会儿,闻人不迫跟云家庄的公孙显没察觉异样。姑娘可满意吗?”
“满意满意。”
“好了,姑娘,敢问你是哪位?”
“我复姓公孙,”山风还是笑盈盈着。“本名要白,我大哥见我薄命,便为我取了延寿小名。”
屠三珑一顿,诧异地打量她。“你就是公孙要白?公孙云的义妹?”
“正是。大人跟我大哥相识吗?”
“当年闲云之名,谁不识得?”屠三珑又恢复可亲的笑容。“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呢?你大可把名单呈了上去啊。”
“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找谁,别说京师路途漫漫,连入了皇城,要见到京官也是不容易,我一介小女子能做什么呢?正好,您来闻人庄,我这才有了眉目,不然,我还想,要引傅棋出面抢我真是不容易呢。”她冲傅棋笑笑。
“在魏林书房里,我蒙着面你怎么认得出?”傅棋沉声问。
山风苦笑。“你忘了我过目不忘吗?”
傅棋冷声道:“那么,我早该在那一次就亲手杀了你。”
屠三珑摆了摆手,示意傅棋住口。他专注地盯着山风,问道:
“姑娘不把官员名单交给公孙显,是怕牵连他吧。我也是名单上的一名,为何你还要交给我呢?”
“我大哥曾说,武状元屠三珑出名的不是功夫好,而是高洁的心志。江湖本都是些随心而为,不受束缚的人,偏偏出了个屠三珑,心甘情愿入朝为官,系起江湖与朝廷的和平。”
屠三珑沉默一会儿,笑道:“闲云如此看重,屠某倒是负疚在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瞒姑娘了。”他卷起衣袖,有块血红的老鹰展翅在他的臂肘上。
“我也有啊。”山风言笑晏晏。“不过恕我不便给大人看。十二岁那年始,我便有了这不想要的烙记。”她下意识摸着右臂的齿痕。
傅棋瞪着她,脱口:“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你真烙了这老鹰,没有解药万万不可能活到现在……”他瞪着她还在吃食,脑中蓦然想起傅玉说起她的古怪。
屠三珑平静的眼眸抹过激动。“姑娘如何解毒的?”
“当年老神医试过各种方法,最后改变我的体质,以每日食不停,喂养腹中虫子。我一清醒它便醒而讨食,我一入眠它也跟着睡眠,我一死它便破体而出。”
屠三珑猛然起身,厉声问:“神医呢?就只有这种方法吗?”
傅棋也一脸震惊。
“神医未试完全,便已仙逝。”山风淡淡答道:“我五叔自那时接手,可惜,至今毫无进展。”
屠三珑脸色一变,咬牙: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五叔正是前任五公子。前任五公子专才药理,奇智颇高,连他也没有进展……如果有解药,五公子能研究药方,依着多配几副吗?”
不止她一愣,连傅棋也是呆了呆,他期期艾艾地说道:
“屠大人,你这不是……”想背叛血鹰吗?
“你就没想过吗?每年定时领药听令,要你去做不甘愿的事。”屠三珑冷笑,话锋一转:“我原道云家庄公孙显承父之名,武艺必是超群,哪知前厅几个比试,竟小输本官,我正为闲云感到遗憾呢,不料,他竟能不动声色跟着我来,果然虎父无犬子。可别告诉我,连闲云都专程为姑娘回到江湖上呢。”
“家父不问世事多年,如果大人肯惠赐解药,让前任五公子研究药方,救回内人一命,公孙必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