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体内有一半是魔教血统。
他的父亲公孙云,为历代云家庄中最为博学多闻的公子,别号“闲云公子”,在二十七岁那年,被某个太识货的魔教女人看中,将他囚禁在天壁岸上三天三夜行非常彻底不道德之事──
白玉遭玷,依旧不减其辉,公孙云本着一派高风亮节,正派磊落风范──即使是受害者身份也要负起男人该担的责任,与魔教祸害拜了天地,从此退出江湖,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至今,许多已婚的江湖大婶想起这事,无不捶胸顿足,泪干肠断。
而公孙显,即为他们独子。
曾经,江湖上名门宗师愿收他为徒,引导他步向光辉灿烂的正派之路,但遭他推辞。
他五岁入庄,十七岁离庄,二十一那年再度归庄,这其间他踪迹何在,一直是个谜。
如今,他年二十三,功夫超群不凡,可惜武习旁门邪道,唯一喜好便是收集稀有毒物的知识,离一代正派宗师之路愈来愈远……
时也、命也、运也。
每当江湖人说起云家庄的公孙显,内心总是浮现这么一句话。
有点惋惜,有点感叹,也有点……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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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先生,请。”天罡派的大弟子程琤接过烛台,走进昏暗不明的密道。
公孙显一语不吭,跟随在身后。
程琤心跳如鼓,第一次跟传说中的公孙显如此接近。
平常江湖发生大事件时,十之七八都是数字公子出动,少少几次事关重大才由公孙显出面,这一次还是掌门师父六十寿诞,他才有机会近身与公孙显近身接触。
他偷瞄公孙显一眼。此人肤色浅蜜,长相生俊,但面廓偏冷,眼神蕴冽,连带着,连偏黑的嘴唇都是带冷的。乍看之下,给人一种他浑身上下无一不冷的错觉。
程琤有些紧张,来到阵阵寒气的密室门前,解释道:
“里头是冰窟,得先将烛火熄了。”语毕,吹熄烛火,四周霎时陷进黑暗里。
他身后的公孙显呼吸平静,似乎毫无防备。程琤推开密室大门,将四颗硕大的夜明珠一一摆至四角,才回头看向公孙显,客气道:
“家师吩咐,公孙先生只能内看,不便带出。”
“这是自然。”公孙显淡声道,跟着步入寒气逼人的冰窖。
冰窖四墙皆是寒冰天然自成,袅袅白烟几乎影响视线,没有一定的内力抵寒,只怕出了这扇门就会大病一场。
公孙显瞥了眼四角无比珍贵的夜明珠,没有多说什么,便跟程琤来到角落里。
“公孙先生,这就是金绵绵。”程琤指着一块块排列有序的小冰石。
公孙显凛眸轻眯。这块冰石跟一般冰块并没有什么差别,他正要伸出手──
“等等!”程琤急声道:“公孙先生,这不能碰。人的体温会影响到寒石里的金绵绵,要有差错,我无法面对家师!”
“金绵绵真在寒石里?”
“正是。家师说,金绵绵遇热即醒,所以终年以寒石镇压。我们肉眼看不见,但事实上,它是在里头冬眠着。”
公孙显沉目不语,思量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程琤注意着他漠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家师吩咐,如果公孙先生执意要它,这金绵绵也不是不能交给公孙先生。”
公孙显抬眸注视着他。
程琤回避他清冷的目光,轻声道: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公孙先生喜闻毒物,愈是稀有的您愈是兴趣,放眼中原,公孙先生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拥有金绵绵的人了。”
公孙显还是没有作声。
程琤只得硬着头皮再道:
“家师说,云家庄主子成双,公孙先生正是其一。金绵绵送给您,您绝不会挪作害人之物,只要您答允三件事……”
“请说。”
程琤见他终于开口了,喜色跃上年轻的脸庞。
“家师乃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一代宗师,曾有意传授公孙先生武艺,无奈您与他老人家没有缘份,他至今引以为憾。今日金绵绵算是再度结缘,其实三件事很容易,只要您答应有生之年,绝不透露金绵绵来自何处、不得作为害人之物,还有……还有……”说到这第三件事,程琤不由得吞吞吐吐着:“此次家师寿诞,承蒙公孙先生与八公子前来祝贺,敝派实感荣幸……说起云家庄,向来以忠实记载江湖事件为己任,从不徇私,这个……”是不是他看错了?公孙显俊美的脸庞似乎出现青筋?
“程兄但说无妨。”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冽。
程琤深吸口气,趁着勇气还没有背叛前,一鼓作气道:
“家师明年年初将传位于门下弟子,从此云游四海不问世事,唯一心中挂念不下的是……是……”欲言又止。
公孙显耐心等待下文。
程琤暗恼他不肯接话圆场,咬牙道:
“四十年前家师曾做过一错事,至今仍耿耿于怀,所以……所以,如果公孙先生能将云家庄汲古阁内有关家师错事的部份删去,家师便能留下千世佳名。”
“公孙虽是云家庄里的人,但向来不写史,你该找的是春香公子。”公孙显平静回复。
“云家庄主子成双,春香公子写史,公孙先生护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今天只是删,并非写,公孙先生……一定能明白一个人名誉的重要性。”他暗示着。
春香公子出身名门正派,必然循规蹈矩,公平公正;而公孙显身份特殊,行事也不见得正当,一定好谈,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冰窟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过一会儿,公孙显才徐徐开口道:
“在下曾听说金绵绵接触人体后,可以使人痛不欲生,它以人体为食,逐日吞噬?”
“正是。金绵绵入体之后,会以宿主的肉体为食,由内食外,直至破体而出,前后只须三日。”
公孙显面色罩上寒霜,再问:
“金绵绵如何接触人体?”
“金绵绵为活物,放入温酒供其滋生,于午后饮之,毒性最强。”为了师父声誉,他如实告知。公孙显到底想拿它去害谁?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不是它。”
“什么?”
公孙显恢复神色,道:
“令师正当寿诞,公孙理应上楼祝贺,多谢程兄带公孙一睹金绵绵真貌。”
“公孙先生不要金绵绵吗?”
“公孙从未说过要它。”
程琤完全傻眼,追问:“那、那家师的请求……”
“云家庄内,负责修改江湖史册的并非公孙,公孙无能为力。”
“公孙先生喜闻毒物,金绵绵已是中原上等毒物,您绝对找不到更厉害的。”
公孙显闪过一抹难掩的恼恨,随即隐去,反身走出冰窟。
蓦地,身后传来程琤一句──
“公孙先生不想独占云家庄,独霸先生与公子之名吗?”
公孙显脚下一顿,慢慢转身,薄美的俊皮如同人皮面具般,连点细微的表情都没有。
程琤脸色发白,掩着不安,供出师父教的最后一招,道:
“云家庄重文公子不重武先生。春香公子以及手下数字公子们,专录写江湖史,而公孙先生虽是主子之一,却因血统之故,无法承袭闲云公子之名,如果您愿意,天罡派可以暗中助你除掉春香公子,并推举你成为云家庄唯一的公子与先生,从此公孙家独霸云家庄,再无分支了。”
公孙显垂眸不语。
冰窟仿佛连降几度,程琤实在熬不住这种气氛,遂轻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