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做了什么?”愈是想催动内力,却愈使不上劲,反而还觉得自己像个从没习过武的人,这令湛月忙抬起脸狠狠地瞪向左刚。
他搔搔发,“喔,那叫卸武式。”若他没记错的话,他家的盟主大人当初是这么告诉他的。
“什么?”
“这是我家邻居教我的。”有个身为武林盟主的邻居的好处就是,只要那个常不返家的盟主大人一回来,他就有新招式可学。
“这式……”沁出一头冷汗的湛月,光是听到那式名,心头登时就有了最坏的预感。
左刚笑咪咪地扬起一指,“也没什么,这式只是会让你日后再也不能用武更不能杀人而已。”
才听完他的话,自知绝不能再留在这的湛月,因连轻功都使不上,只好没命地转头就跑,后头的蔺言见了,连忙绕过左刚想追上去。
左刚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再去追杀湛月。
“她已武功尽失了,她的事,日后就交给六扇门吧。”与其再让她动手,他情愿让天水一色去领那个功劳。
蔺言不领情地格开他的手,“本门的家务事用不着他人来管。”
“就算如此,现下你还是不能走。”已经站不太稳的左刚,改而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朝她重重叹了口气。
“为何?”
他没有回答,因为自他臂上流下,直流至她手腕上的黑色血液已说明了一切,感觉到手腕上湿润的触感后,她大惊失色,忙不迭地扯裂他的衣袖。
“原本,这种小角色,我是不看在眼里的。”左刚微微朝她苦笑,“只是,我没料到,她居然又来阴的……”
盯着他臂上深深划过的五爪伤痕,这才发现他又中了毒,蔺言忍不住气得朝他开吼。
“你这蠢人!”中一次毒学不乖,居然还中第二回?都不觉得可耻得过分吗?
“嘿嘿……”他勉强地咧嘴一笑,身子晃了晃,站不稳地坐在地上一会后,又再次躺平在地上。
忙着救他的蔺言,跪在他身旁,拿出所有银针封住他的穴脉制止毒性扩散,再自衣袖里掏出一只小瓶倒了三颗药丸子塞进他嘴里后,她突然注意到挂着一脸笑意瞧着她的左刚。
“你……”她微微眯细了眼,“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左刚笑得好无辜,“我发誓,真的只是一时大意……”当然是刻意的啦!若不是知道她心软非得用上苦肉计不可,他哪还有别的法子可拦得住她?
也不知他是说真的,还是他使计在拐她,蔺言不满地皱着眉,在他试着想爬起来时一手将他按回去。
“别动,也别运气。”这下可好,谁要来把他给抬回去她的地字十号房让她医治?光凭她一人,她哪可能扛得动身材高壮的他?
“那个……”在她正烦恼的这当头,一直望着天顶的左刚烦恼的却是另一项,“天快黑了……”
蔺言没好气地看着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独独就是怕黑的男人。他知不知道他所中的毒是会致命的?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担心他的小命,就只在乎天色会不会变黑?
默然走去一旁林子里捡拾了一堆柴火,并掏出火摺子替他生了一大蓬熊熊的火堆后,她一手指着他的鼻尖交代。
“在这等着,我去找人来抬你回去。”再有一回……他要是敢再这样不把小命顾着点,下回她就连点火光也不留给他,任他在这哭天喊地也不去管他!
“蔺言。”在她转身就要走时,被留下来的左刚忽然朝她轻唤。
她不耐地回过头,在左刚再次瞧见了她一如以往对待他的神情,不再像面对湛月时肃杀冷漠得像个陌生人后,他放心地松了口气,在放下心中的大石时,他觉得有必要把话同她说清楚。
“我并不需要感激。”
她马上回瞪他一眼,“我也没要你多事。”哼,坏了她的事不说,还又欠了她一百两,这男人简直就是生来欠她债的。
左刚笑了笑,早就习惯她的冷眼,他伸出一手拉住她的裙摆。
他虔心地说着,“你知道吗?比起日光与烛光,或是任何光芒,你比它们都还要明媚。”
她怔了怔,没想到他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
“你的心、你的人,比什么都美……”虽然全身剧痛无比,但左刚还是对她投以一抹信任的微笑。
来得措手不及的话语,像柄利箭,一箭刺穿她的心房,不知该怎么收拾他搅乱心湖一池水的她,不禁有些狼狈地别过脸。
“你错了,我很丑陋。”
“不,你很美,很美……”左刚喃声地在嘴边不断重复,末了,终究抵不过毒性,一双眼帘舍不得地垂下。
将他低喃的话语一字不漏都收进耳后,蔺言别过眼看着就算已经昏迷,仍是将她裙摆捉得死紧的他。半晌,她弯下身子拉开他的手,脱下外衫披盖在他的身上,低首看着他面上待她始终如一的笑容,以及她那一双因他之故,没再沾染上血腥的素手。
不知为何,她忽地有些鼻酸。
☆☆☆
她少话,他罗唆,再加上她是杀手,而他是个捕头,因此他们打从老祖宗的时代起就天生不对盘、天一黑就胆小如鼠万般无用、一天到晚跟着她、三不五时嚷着他要负责、武功远远差了她一大截、接连着两次中毒给她找麻烦、还积欠了她的诊金都没给……
再次坐在左刚病床边看顾着他的蔺言,盯着左刚已昏迷两日的脸庞,默默在心底数落起他,数落了好一阵后,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他甘冒着病体前去阻止她杀人那回事……她深深叹了口气,在左刚额上又沁出汗珠时,她拿起搁在一旁的布巾轻柔地替他擦净。
两日下来,日夜都看着他的那张脸庞,即使蔺言再不愿,但他的容颜,仍旧是不从她所愿地深深印在她的心底,就算是她想抹,也抹不掉。
她怎会容许这个男人闯进她的生命中?
倘若她不放弃杀人、倘若她没有离开江湖、倘若她没潦倒得必须来投靠有间客栈、倘若她那日不上山采药、倘若她没给他一抱住就牢牢不放……或许这么一来,她永远也不会认识左刚,也不会有个老是手捧着油灯发抖的男人,在她总是不知该如何在往事翻搅的黑暗中,陪着她度过漫漫长夜。
“蔺言……”在她盯着他发呆时,昏睡了两日的左刚疲倦地张开眼,有气无力地朝她低唤。
“睡。”她一手合上他的眼,既不希望他打搅她的沉思,也不希望他挑在毒性就快解完最痛苦的时候醒来。
他拉拉她的衣袖,“我口渴……”
蔺言去一旁倒了碗清水,坐在床边将他扶起靠坐在床上后,手拿着水碗靠至他的嘴边喂他喝。全身通体像在闷烧,口干舌燥的左刚才喝了两口,便像个快渴死的人般开始大口大口猛喝。
“喝慢点……”她微皱着眉,总觉得他的喝法可能会呛到,“慢点,不会有人同你抢的。”
下一刻果然被呛到的左刚,涨红了脸,直拍着胸口猛咳不已,蔺言朝天翻了个白眼后,一手伸至他的背后不断替他拍抚。在他总算是咳完时,她拿开水碗,改而拿来一碗盛满已凉的汤药凑至他的嘴边。
“我不渴了。”才刚灌完一肚子水,左刚直觉地朝她摇头,待他看清碗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后,他的头摇得更快。
“喝。”不顾他的反对,辛苦了一晚的蔺言,不给讨价还价馀地就将药灌进他的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