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整个人都僵直了,她呆在原地,直到她听到他的车子发动。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无力地斜倚在门上。她直愣愣地看着她为她的客厅而精心挑选的那些饰品——一个精美的瓷花瓶,一把古董脚凳,一张小巧的路易十四桌子。这都是她最喜欢的物件,十分精制,它们是些美丽的符号,标志着她为自己和孩子们设计的有朝一日将来临的美丽人生。
卡特。雷诺兹在自家的办公室里挂断电话的时候已是暮霭时分,他在转椅上左右摇晃,从身后巨大的圆形玻璃窗向外望去。旧金山的天际线在他的眼前伸展着,包裹在层层的雾气中,神秘而令人兴奋。两个星期后,他不得不放弃这些,而去面对棕榈海滩三月里一成不变的蓝天。这是他的家族历经了几代人的重要行程,是一个他的祖母不会允许他丢弃的传统。
近几年来,他越来越对每年两次的棕榈海滩游感到厌烦,觉得这是对他生活的干扰,而且逃脱不了,但是在刚才的电话之后,这次行程突然充满了能改变他生活的许多可能。几乎一个小时,他呆在原地一步也没有离开,反复设想着一系列复杂的场景。接着,他转过身,按了一下电话上的一个按钮,接通了房子里的对讲器。“雷诺兹太太在哪儿?”他问应答的仆人。
“先生,我想她晚饭前在她的房里休息。”
“那我女儿呢?”
“我想她和雷诺兹太太在一起,在给她念书,先生。”
得知两个女人在一起,这让他感到很高兴,他起身向三楼走去。四十年以前,他祖父的建筑师把家里的套房给安置到了那儿。没有乘电梯,他径直走上了装着华丽的黑铁扶手的宽阔楼梯,接着转向右,下到了一个镶嵌式装潢的大厅。大厅里悬挂着他祖先的肖像,他们从那厚重和雕刻繁复的画框里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我很高兴你们两个在一起,”他边说,边由湃瑞斯给他开了门,让进房间里。房间让他感觉过于幽闭,窗上终年悬挂着绛紫色织物帘子,挡住了射进来的光线和飘荡在空气中的浓浓的薰衣草香味。他试着不让这些影响自己的情绪。他用手臂环住了湃瑞斯的肩头,朝着他的祖母微笑了一下。她正坐在火炉边一把巴罗克式的椅子上。她的一头白发挽成了一个发髻,
衰弱的身体穿着一袭灰衣,高高的衣领由一枚硕大的金丝和红宝石制成的胸针紧扣在一起。艾迪斯·雷诺兹看上去就是一个富有的吹哨人的母亲,除了她的脊柱更僵直一些。
“什么事,卡特?”她用一种俨然不可侵犯的声音问道。“快点说,行吗?湃瑞斯正在给我念书,而且我们正看到故事很精彩的一部分。”
“我给你们俩带来了一条令人兴奋的消息。”他说道,温文尔雅地等着湃瑞斯坐定。
“思珑刚才给我打来了电话,”他对她们说,“她改主意了。她决定在棕榈海滩和我们会合,和我们一起共度两个星期。”
他的祖母懒懒地缩进了她的椅子里,而湃瑞斯则一下子从自己的椅子里跳了出来,她们对于这条消息的评论正如同她们的形体反应一样截然相反。
“你做得不错。”他的祖母像皇室成员一样冲他微微侧了侧头,抿了抿嘴,这是她向来最接近微笑的表情了。
他的栗色头发的女儿瞪着他,神情紧张地如同一匹即将要跳栅栏的纯种马。“你,你不能就这么走进来,在最后一分钟告诉我这件事!我以为她不会来。这不公平。我不该来处理这种局面。我不想去棕榈海滩!”
“湃瑞斯,别瞎闹了。你当然会去棕榈海滩。”他扭身转向门,最后几个字说得彬彬有礼,但是充满了威严,如同法令。
“我们在那儿的时候,”他又说道,转过来面向她,我希望你会尽可能花时间和诺亚在一起。你不能指望嫁给一个你想尽一切办法要逃避的男人。”
“我没有逃避他。他去欧洲了!”
“他会来棕榈海滩。你在那儿的时候可以把这段失去的时间补回来。”
科特妮·梅特伦屁股倚在他哥哥办公桌前皮椅子的扶手上,注视着他把文件一一装进两个公文包里;“你才从欧洲回来,就又准备好要走了。”她嘟哝着,“你离家的时间比在家的时候多得多。”
诺亚抽空瞥了一眼和他有着一半血缘关系的十五岁的妹妹。她穿着一条紧身的、亮闪闪的黑色弹性纤维的裙子,刚够遮住她的大腿根,上身罩一件热辣的粉色上衣,只能遮住胸部。她看上去就像一个可爱但喜欢发脾气的、被宠坏了的孩子,喜欢那些旁人觉得难以接受的暴露的衣服,他印象中的她就是这个样子的。“见鬼你究竟在哪儿买了这些东西?”
“我碰巧穿了最顶尖的时装——我的时装。”她煞有介事地对他说。
“你看上去就像一个娼妇的。”
科特妮并不理会这话。“那么这次你会离开多久?”
“六星期。”
“是公事还是娱乐?”
“两个都沾一点边。”
“上次你带我去巴拉圭也是这么说。”她言辞凿凿地说道,“天一直在下雨,而你的那些‘商务’朋友抄着冲锋枪。”
“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的保镖带着冲锋枪。”
“你的‘商务’朋友也有枪。手枪。我看见了。”
“那是你的幻觉。”
“好吧,你是对的,我错了。那次是在秘鲁,你的生意伙伴在夹克衫里揣着枪,不是在巴拉圭。”
“现在我想起来了,我为什么再也不带你和我一起出差了。你尽给我添麻烦。”
“我很听话的。”一张纸从他的办公桌上滑了下来,掉到了地上,科特妮把它捡了起来,递还给他。
“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他边说边接过了纸,看了一眼,然后塞进了公事包里的一大堆东西里。“但是,这次凑巧,我去的是棕榈海滩,不是巴拉圭,也不是秘鲁。棕榈海
滩——你记得——我们在那儿有一栋房子?每年我们都会趁你放寒假的时候去那儿。你父亲现在在那儿。我和你明天也会在那儿。”
“我今年不去。爸爸会把他所有的时间都花在高尔夫课上。你则会把你所有的时间花在紧闭的门后面,不是一连串的会议,就是电话会议,如果你不是在干那些的话,你就会呆在幻影号上——开会或是电话会议。”
“你把我说得比尘土还乏味。”
“你是乏味——”他瞅了她一眼,表情中几乎难以察觉的变化让科特妮匆忙地改正了她的说法。“我是说你的生活很乏味。都是工作,没有娱乐。”
“这是一个同你的生活非常清晰、生动的对比。怪不得你看不见我的优点。”
“你在棕榈海滩的时候,哪个幸运的女士会暂时成为你在性方面关注的对象?”
“你是在找打屁股。”
“我大了,不能打屁股。另外,你不是我父亲也不是我母亲。”
“这再次证实了我对上帝的信仰。”
她打算换个话题。“昨天我在萨克斯第五大道看见湃瑞斯了。他们也要去棕榈海滩。你知道,诺亚,要是你不小心一点的话,有一天早上醒来你就和湃瑞斯结婚了。”
他把一支金色的水笔和铅笔扔进了一个公事包,啪地一声关上,接着转动了一下组合锁。“那将会是有史以来最短暂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