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驾驶还有点脑筋,知道竖起滑雪屐,又系上一条红色围巾引人注意,否则他还真会失之交臂。狂风呼呼地吹动围巾,显示有辆汽车半埋在雪堆底下。瑞克心跳怦怦地踩下油门。人会因为窒息死在汽车里面,也可能因为离开车子,而冻死在大风雪里。
他想起以前曾经救过一个溺水的小孩,当时他心中充满恐惧,深怕自己迟了一步,而今亦然。他在雪车停稳之前已跌跌撞撞地跨进及腰的深雪里,一心救人。
“哈罗!”他大喊着推开雪堆,伸手一摸,的确是车身。
他似乎听见一声模糊不清的“哈罗”,但也可能是风声。
“挺住,我来救你!别开窗!”他不耐地脱掉面具舀了几瓢雪,终于触及金属物。
这次他听见清晰的哭声,以及难以辨认的呢喃。
他以手刮掉玻璃上的雪。看见上一张模糊的女性脸孔和哭声。“噢,老天,你找到了我……”
“好了,开点窗户使空气流通,我来开车门。”他命令道。
几秒后他打开车,发现一位受惊的少女涕泪横流,她身着牛仔夹克,头上绑着暖脚套,一双灰色毛袜盖住她的双手,几件毛衣和衬衫分别塞在大腿和脚四周。
“你还好吧?”他脱掉头盔和头罩。
她几乎泣不成声。“噢,天……我……我……好……害怕。”
“车里有暖气吗?”
“有,直……直到……汽油用完了。”
“你的四肢还好吗?能不能动?”他从塑胶套里取出一个白色小囊。“来。这是化学的暖手囊。”他用力揉搓。“只要用力揉搓就能生热。”他俯身替她脱去手套,将纸囊放进她手中,用他的大手裹住再朝里面吹气。“动动手指头让我知道。”她弯弯指头,他微笑地看着她涕泪纵横的脸。“很好,觉不觉得它开始发热了?”她孩子气地抽抽鼻子,可怜兮兮地点点头,泪水依然汩汩而下。
“你把它放进手套里揉搓,一、两分钟后手就热多了。”他再问。“你的脚呢?”
“好……好像失去知觉了。”
“我还有暖脚囊。”他替她脱掉皮鞋。“你的雪靴呢?”
“我……我放……在学校里。”
“在这种12月天?”
“你的……口气好像我……外婆。”她虚弱地故作幽默。
他咧嘴微笑。“呃,做外婆的偶尔也会知道什么最好。”不多时,他替她套上暖脚囊和毛袜,并强迫她喝下掺白兰地的咖啡。
她呛得猛咳。“哇,好难喝!”她用力擦嘴巴。
他帮她套上雪衣、靴子、头盔和头罩。“小姐,”他边做边说。“下次冬天上高速公路,我希望你有更好的装备。”
“我怎么知道天气这么糟?我一辈子都住在西雅图!”
“西雅图?”他正替她扣上帽带。“你一路开车过来?”
“不,我念西北大学,从芝加哥回来过圣诞节。”
“你家在哪里?”
“溪鱼镇,我妈在那里经营家庭式旅馆。”
西雅图,芝加哥,溪鱼镇?
“噢,怎会这么巧。”他喃喃。
“什么事?”
“你不会凑巧是施凯蒂吧?”
她目瞪口呆,惊讶的表情显而易见。
“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母亲,我叫瑞克。”
“瑞克?你是席瑞克?”
这回换他大吃一惊。凯蒂的女儿怎会知道他的名字?
“你们一起参加毕业舞会!”
他哈哈大笑。“是的。”
“哇……”这种巧合令凯蒂咋舌不已。
他又笑了。“呃,凯蒂,我送你回家吧,免得你母亲担心。”他扶她走向雪车。“你坐后面,双手抱紧我的腰,好吗?”
“好的。”她依言而行。
“好了吗?”他扭头喊道。
“好了。瑞克?”
“什么事?”
“谢谢你,这一生我从没这么害怕过。”
他拍拍她的手。“坐好!”他发动引擎开向梅棋的家。
他抓紧节流阀,感觉凯蒂的双手抱住他的腰,心里不住念着:“梅琪,梅琪,梅琪。”如果当年在果园里运气差些,如今身后的女孩可能就是他的了。
他想象梅琪在厨房里坐立不安,频频向外探看女儿的归来,甚至急得打电话到芝加哥探询女儿离开的时间。她惊慌失措地来回踱步,可是无人能分担她的忧虑。
梅琪亲爱的,她很好,我正要送她回来,你别担心。
狂风呼呼迎面刮来,瑞克缩在挡风镜后面破风前行。他大腿肌肉因为用力而发热,但他并不在乎,因为他正往梅琪的家而去。
雪越落越密集,前方视线模糊。但他不理会天寒地冻,专心想象温暖的厨房和一个倚门等候的妇人,当她看见他们回来时,一定会惊喜地敞开双臂迎过来。他会发誓要保持距离,但是命运另有安排,他的心欣喜万分地期待再和她相见。
梅琪以为凯蒂最晚7点会到家,等到9点还不见人影,她着急地打电话到芝加哥,10点又打给高速公路巡逻队,12点左右仍消息全无,她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已近流泪的边缘。
午夜一点她放弃等候到佣人房睡觉,但是辗转反倒,难以入眠,只得起身泡壶茶,面对窗口坐在桌缘,瞪着窗外风雪飞舞。
老天爷,求你保佑她安然无恙,我不能也失去她。
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开始打盹,一点20分左右,远方模模糊糊的声音接近上方的路面。雪车!她急忙奔向窗口,一道光芒越来越近,雪车出现在积雪的路面上,然后冲下斜坡直朝后门而来。
引擎还没熄火,梅琪已经狂奔出去。一位骑士跨下后座。声音闷闷地喊道:“妈!”
“凯蒂?”梅琪站在及腰的雪堆里,对方虽然戴着面具,但的确是凯蒂的声音。
“噢,妈,我回来了!”
“凯蒂亲爱的,我一直好担心。”释然的泪水刺痛梅琪的眼睛,两人笨拙地抱在一起,中间隔着凯蒂厚重臃肿的衣物。
“我的车子打滑……我好害怕……但是瑞克及时找到我。”
“瑞克?”
梅琪扭头一看,瑞克熄掉引擎正朝她们走来。即使隔着滑雪面罩,那对眼睛仍然异常熟悉,还有那张深深铭刻在她心底的嘴。
“她很好,梅琪。外面很冷,你们最好快进去。”
这个不速之客令她心跳加速。“瑞克……你……为什么……怎么会……”
“进去吧,梅琪,你快冻僵了。”
他们鱼贯而入,瑞克随手关上后门。他脱掉头盔和面罩,其间凯蒂像小鸟一样的叽叽喳喳诉说自己获救的经过。
瑞克上前替她脱掉头盔,她的唇冻伤,鼻子通红,眼中却满是兴奋,因为危险已过。她激动地投入母亲怀里。
“噢,妈,这一生我从没有这么高兴回到家!”
“凯蒂……”梅琪闭上眼睛拥紧地。“这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夜”
她摇晃着历险归来的女儿,直到凯蒂说道:“妈?”
“什么事?”
“我内急,再不上洗手间我就要出丑了。”
梅琪哈哈大笑地松开凯蒂。她急忙脱掉厚重的外套冲进浴室。
瑞克和梅琪饶富趣味地目送她离去。
梅琪转身面对瑞克。笑意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关怀。
“你不是凑巧在大风雪里开车经过吧,对吗?”
“不,警长来电征求自愿支援的人。”
“你出来多久了?”
“一、两个小时。”
他就站在门边,头发蓬乱,胡须待刮,但是邋遢的外貌丝毫不减他的吸引力,他仍是她理想中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