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谌烽收下她的心意,心飒才笑开了眼。“我送你去机场,再回旅馆睡觉。”
“嗯。”谌烽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握,低低应了声好。
心飒低头垂睇交握的手,促狭问:“不生气了?”
“生气?”
“刚刚那个人。”跳水馆外,那个操着标准京片子的大男生。
“那没什么。”谌烽淡淡地道,显然不想谈。
心飒睁亮其实已经很想睡的眼,研究着他的表情。
“你压力很大?”
来自高欣那些后辈的压力吗?事实上,谌烽没有感受到所谓的压力,他不快的,是另一件事。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心飒很故意地刺激他。众所周知,跟体操一样,跳水是一项颠峰期、黄金期极短的运动,谌烽虽然才二十来岁,却已经是这个领域的资深前辈了。
“谢谢提醒。”谌烽却笑笑的,一点也不生气。
“嘿,伤兵不可以露出这种自信的模样,会气死我们这些才能平庸的运动员耶!”刚刚那个大男孩是害怕无出头之日,才一时对谌烽说出那种不符合运动精神的要求吧?
“你一点也不平庸。”
“嗯哼……”这句话很中听,心飒飘飘然地闭目,欲眠的头靠向谌烽硬邦邦的手臂。
“你想睡了?我先送你回旅馆。”
心飒摇头拒绝。她想多陪他一会儿。
“将来,你复出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去加油。”鼻侧贴住他的手臂,倦困涣散的声音,很坚持地跟男友约定着。
“就算没有得名,我也会为你拍手叫好。”刚刚那个人真是笨蛋,谌烽拿过那么多金牌,其中,还包括了所有运动员梦寐以求的奥林匹克,想继续跳下去,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名次!
运动员超越纪录;运动家超越的,却是自己。
超越自己,探求极限,才是谌烽想挑战的吧……
“你放心喔,身为你的徒弟,我一定一定不会做出刚刚那个人那种没有运动精神的行为,让你丢脸。”
怎么可以因为对手太强,就希望人家不要复出,很逊勒!
所谓的运动精神,应该是──嘿,放马过来,咱们好好比一场吧。
“不过……以后比赛的时候,要帮我准备胃药……”虚软的声音,不敌周公召唤,终于歇止。
谌烽轻手帮她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请司机改驶向旅馆。
华灯初上,东京的交通拥挤滞塞,谌烽低头深凝怀中人,向来刚毅冷棱的五官,此刻却温柔得像要滴出水。
第八章
代表队从东京凯旋归来,整整轰动了全校一个礼拜。直到今天,欢欣的气氛才稍微平复。
这一趟,心飒抱回女子组十公尺跳台金牌,而三年级的刘宗恩,也拿到男子三公尺跳板的铜牌。前所未有的佳绩,让校长高兴得脸都快抽筋了还止不住笑。
除了记功,学校的家长会也颁了奖金。心飒不知道得奖还能拿钱,领到钱后,她兴奋得差点当众尖叫。
不过,愉快的心情保持没几天,今天下午练完跳,听完谌烽的新规定后,她的脸却臭到快吓死人。
“可恶,这样我怎么打工!”
最新政策:除了晨训,今后,跳水组的学生早上还必须长跑;放学后,则要轮流向重量训练的教练报到,无重大原因,不得无故缺席。
换言之,她早上不能去送报,傍晚也不能去端盘子了。
狠狠瞪了谌烽一眼,心飒拎了毛巾、袋子,气冲冲走进浴间,理都不理他。
温热的水当头淋下,她甩甩头,又烦恼又气愤。
新的训练流程,分明针对她而来!
之前,学校的晨训根本没那么早,而且,她通常跷掉晨训,差不多赶在第一堂上课前才到校,那个新的“无重大原因、不得无故缺席”,根本旨在规范她忽视晨训的行为吧。
“令人生气!”
家中负债,再一百多万就可还清,她两分打工的薪水,虽然比不上姨和姨丈的收入,但也不无小补。按计划,他们家可以在她高中毕业前偿完债;如今,晨训和送报的时间部分重迭,排出来的重量训练也卡到她端盘子的时段,这样,她根本不能继续打工嘛……
“真的太可恶了!”
昨天见面时,讲都不讲!真那么酷、那么公私分明,两人好歹是男女朋友,事先通知一下,会、怎、样!
气虎虎的关掉水,擦干身体,穿上衣服,心飒一脸愤恨地走出浴间。
照学校对他奉若神明的态度,新的训练流程十成十是他全权决定的,难道他是故意要她难过──
“心飒!”
不平的推测,被同学赵御玲打断。
“叫你应都不应。”她在心飒隔壁间冲浴,一出来,就见心飒一脸不满。“吃了炸弹吗?满脸火气。”
“我不想晨跑,也不想去受什么重量训练。”
提到新的晨训内容,御玲不得不附议。“唉,我也不想提早一个钟头起床……”谌烽教练好恐怖,这种非人的训练,是拿来训练奥运代表队的吧?枉她崇拜他崇拜得要死,为什么他要这么狠?对他的崇拜都快变质成畏惧了啦。
“心飒,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你去跟教练商量商量,不要这么严格好不好?”
“恋爱?”
心飒冷笑两声,咬牙说:“我男友恰恰好是公私分明的那种人。”
“那……”御玲本想说不信,可是,脑筋一转到谌烽教练那张峻肃的脸,又不得不信。
“那怎么办?”
怎么办?可以漠视新增的训练,怡然去打工吗?
心飒很想,非常非常想。不过,她猜那个严厉的谌烽会搬出她不来,他就不再在他们学校任教的威胁来对付她。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紧凑的训练令心飒每每踏出学校,就累得直冲家门。
新的生活才展开三天,她向来引以为傲的体力却逐渐崩解中。
早上长长的晨跑晨训完后,四堂枯燥乏味的学科课程紧接而来;下午,若不是在体育馆进行非人的陆训,便是在跳水馆狂跳猛跳;而后,为了加强肌力的重量训练,紧接着登场。几乎没有空档的操练,如此进行了三天,结果是,跳水组三个年级的学生,很有默契地在上午上国文英文数学等等学科时,嚣张地和周公打起交道来。
奇怪,以前打工上课兼跳水时,也没这么累啊!打了一个呵欠,心飒倦然蹬上脚踏车。
以前这个时候约莫是她打完工、去欣赏谌烽练跳的时间,不过,自从增加了新的流程,害她没法子去端盘子后,她没赴他们俩的约已有好几天了。
为什么不去?
因为……她累得没有力气,要回家睡觉。
是吗?是这样吗?
才怪。她不去,根本是在气谌烽害她打不成工,害她缺了那两份能够帮忙家里还债的收入。
太生气了,所以,私下暂不见人。
吱!老旧但可靠的煞车在她骑出校门后,倏然被握紧。
一辆很眼熟的休旅车横在回家的必经之路。
而那位近日很欠扁的那个人,正跨着劲健的大步,朝她迈近。
心飒停住老铁马,一脚撑在地上,一脚蹬着踏板,双眼愠怒,迎视他的到来。
“你不要跟我说话!”
瞪着这位严格到令人发指的臭教练,心飒先声夺人。
“还有,不要挡在这里,我要回家。”
“我送你回家。”低沉富磁性的声音缓缓穿透她的怒气。
“不必。”讨厌!眼睛已经够漂亮了,为什么声音还要这么好听!这样会害她轻易就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