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会失去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得……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好怕救不回你……我不知道我用的方式行不行,我不知道我下的药对不对,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醒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低哑而脆弱地喃道。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倔性,她会以为他哭了。
“结果证明,你用对了方法,下对了药,我醒过来了。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还不知道你会救人呢。”
她的声音不像数日前那样虚弱,一听就知道活力满满,甚至听得出她的笑意,他为此感动地热了眼眶,他紧闭双眼,感觉她的吐纳就吹拂在他颈窝,带着淡淡的药味及存活的温度。
“我学过解毒,但只限于这一种毒。我从没有救过人……”
“我呀,我就是你救回来的,你有没有听见?是因为你,我才逃过死劫,你变成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你救回来的,是你……”她没办法收紧挂在他肩膀上的双手,她努力试着,双手却仍不听使唤,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着,反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用声音拥抱他、抚慰他。
她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肩线正在逐渐放松,缓缓的,像肩上最沉重的担子终于放了下来那般。
“但我还无法让你恢复以前活蹦乱跳的身子……我一定会让你再站起来,我一定会……然后我带你去放纸鸢。”他沉哑地保证。
“你确定是你带我去放纸鸢吗?”挑眉对她而言还算轻而易举。“明明就是我带你去放纸鸢——不,是看你摔纸鸢才对吧。”哈哈。
被她挑衅耻笑,他反而溢出了笑,环臂将她抱得好紧,啄吻着她因微笑而更形柔软的脸庞。
又是那么轻易……轻易看出他的恐惧,也轻易消弭他的恐惧,两三下就安抚住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她用最健康的笑容面对他,与他拌拌嘴……
他在她面前像是完全的透明清澈,她完全看穿完全明白完全懂他。
“摔纸鸢就摔纸鸢,反正你会跑来帮我,嘴里虽然说着几句嘲弄,但是你就是会。帮我拿着纸鸢,教我什么时候该跑,又帮我将纸鸢放得高高的……你额上全是汗水,漂亮得像闪闪发亮的珍珠,好看极了……”他沉沉在笑,嗓音却轻柔。
她颊上染起一抹淡红,让因病而苍白的面容多了粉嫩的颜色。
原来真正的甜言蜜语并不是单指辞汇上的修饰完美肉麻,而是听在耳里让心窝口暖暖甜甜的,即便像他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也能在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我不得不将你带回来这里。这里对你而言最安全。”他突然对她解释她会回到花府的原因。“或许你是对的,皇城不适合你……你不该学会面对这种勾心斗角的生存方式,你该要更快乐更无忧地过日子。”
她不答腔,只是温柔听着。
“我不再奢求将你留在身边,时时要见你拥有你,我要你好好活着。”
他以不压着她的方式枕靠在她肩上,左手掌摊放在她腹间,并没有触碰到她,所以她未曾察觉——
一如她也未曾察觉那儿孕育过一个孩子,在毒发的同时从她体内流逝。
骇人的情景,像是刀痕深深刻划在心上,那一瞬间他几乎要落下眼泪,若不是更惦记着要救她,他不确定自己那时能否撑得下去。
虽然救不了孩子,但他救了她、救活了她,是吧。
他并没有失去她,是吧。
他还能紧紧拥抱着她,是吧。
他终于明白,她所说的,喜欢与离开是两回事的道理。如果将她送离他身边才能保求她的安全,无论再怎么喜爱她,他都甘愿放手,不再强留她,只求她能平平安安。
“你的意思是,桥归桥,路归路,你回你的皇城,我回我的花府,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恕她驽钝,她不懂他抖她抱得恁紧,嘴里却说不奢求留她在身边,这是何意?
“表面上。”
“表面上?”她顿了顿,想通了。“你想当我的地下姘夫?”平时呢,他当他的皇上,她当她的淫书作者,看似全然没关系,只有在夜里,两人偷来暗去,瞒过众人的耳目,去做悖逆伦理的偷情坏事?
“你就不能用好听一点的字眼吗?”地下姘夫?这是他的新身分吗?
“想不出来。”原谅她辞穷,也原谅她无法替偷情找到好听的字眼。
他摘下自己尾指上的玉戒,将它套进她的中指,大掌包覆住她的掌。“我李祥凤,将成为你花盼春的夫君。”
他低头,吻着她的指节,也吻着那只玉戒,立下誓言——
“而七王爷,为你,终身不娶。”
第十章
呀?
哦。
听完他的誓言,她只发出两个单音。
前一个表惊讶,后一个表了解。没有更多的感动涕零浙沥哗啦的生死相许至死不渝的同等回应。
他想娶她,但是不想将她推上战线。
“七王爷的妻”绝对比“李祥凤的妻”还要危险。若成为七王爷的王妃,代表她会面临皇族的一切礼法干涉,就算她想置身事外也未必能如愿,所以他准备将她藏起来,安置于暗处,做他单单纯纯的妻子。
她不是不明白他的用心,她想他是真的被她毒发时的情况吓坏了。
偏偏她现在又不能拥抱他……也许,她这辈子都没办法伸手拥抱他,真令她挫折得想叹息。
真想将他脑子里看见她扭曲着脸,不断呕血的丑样给消抹掉,至少……别让他这么的恐惧,看在她的眼里,舍不得。
“你不想嫁我吗?”久久等不到花盼春有其他反应,李祥凤心急了,扳正她的脸蛋,“我知道我们的相识不算是太愉快,你对我的印象应该很差,换做是我,哪个人逮我进牢又说要斩我手指哼哼哼哼别想我会轻易饶过他——”
发现自己说错话,他立即封口。
他这样说哪算替自己辩解?!他一改狰狞,露出他最不擅长的慈祥,挤出良善笑容,“不过知错能改更是难得,我有稍稍反省自己。”真是只是稍稍,再多也没有了。“除此之外,我对你真的算不错……吧?呃,好吧,那次浴池的事,我欠你一个道歉,我的确玩得太过分了些——”
不对,这种时候干嘛又重提自己做过的坏事来提醒她呀?!一提到那件事,她一定又怒火中烧,气他气得牙痒痒的。
他懊恼地想咽回失言的话,努力想替自己多找些好话来说服她,但是——
最失策的就是一开始让她看到他蛮横又霸道的王爷傲气,然后还像个恶徒强占她,只给她两个选择,要她自己乖乖躺上他的床,再不然就是他将她五花大绑送上床——这句话说出来是很快意,但现在竟变成他最恶劣无耻的罪证……
哦,对了,他还强逼她当他的爱妾。天呀,哪个女人会乐于当个妾,即使那是他唯一拥有过的!
他还当她的面撕掉她写的《缚绑王爷》,对作者而言,还有什么比自己的作品被撕毁更痛更难以释怀的事?
看他这双手做出来的好事……
一切都是败笔败笔败笔败笔……
啧,想不到还有哪几件事可以说出来替他拉抬拉抬优势的……
“我没说不嫁你呀。”他直按着眉心认真思考的模样好可爱,苦恼得像他已经完全词穷,却又急于说服她而慌乱了手脚。这个大男人,真的好可爱。
李祥凤偏偏漏听最重要的这句话,紧皱着双眉,正扳指在数自己对她做过、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迹,偏偏连第一只指头都没有弯下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