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她,我们是怎么在峭壁上的花园里散步,碰到主久与特雷斯林夫人在一起,“阿尔文说了一句令人不快的话,她说特雷斯林夫人想做她的妈妈。”
波尔格雷太太摇摇头。她说:“茶里一匙威士忌怎么样,小姐?要想振作精神,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并不想喝威士忌,但是我可以看出波尔格雷太太是想喝的。如果我拒绝与她一起在茶里加烈性酒的话,她一下会感到扫兴,因此我便说道:“请来一小匙吧,波你格雷太太。”
她打开食橱上的锁,拿出瓶子,给我斟威士忌要比给她自己倒茶精细得多。我下意识地感到奇怪:她在食橱里究竟放了什么别的东西?
现在我们两人就象一对共谋者,波尔格雷太太显然十分怡然自得。
“我恐怕你对这件事会觉得有些吃惊,小姐。”她开了口。
“我有思想准备。”我让她确信这一点。
“呃,托马斯·特雷斯林先生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几年前,他才娶了这个年轻太太,一个女演员,有人说她是从伦敦来的,托马斯先生到那儿游览,便把她带回来了。我可以告诉你。小姐,她的到来轰动了四方邻里。”
“我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
“有人说她是全国最漂亮女人中的一个。”
“行为漂亮才算漂亮。”
“不过外表也还是漂亮的。”我补充一句。
“男人们会发傻气。我们的主人也有他的弱点。”波尔格雷太太承认。
“如果有流言,我极希望不要传进阿尔文的耳朵里。”
“你这样想当然合乎情理的,小姐,不过既然有这种传闻,那个孩子的耳朵可象兔子一样灵。”
“你认为是戴茜和基蒂唠叨出来的吗?
波尔格雷太太走近了些,我闻到她呼出的酒气。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是否闻到我呼气中的酒味。“人人都这么说,小姐。”
“噢,是这样。”
“有些人说他们不是那种要等牧师祝福的人。”
“呃,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吧。”
我感到沮丧,心中暗道:我恨这一点,这太卑劣了。对于象阿尔文这样一个敏感的姑娘来说这是多么可怕。
“主人是受性格的影响,用特有的方式来喜欢女人的。”
“所以你认为……”
她沉重地点点头。“如果现在托马斯先生死了,这个家就会有一个新的女主人。他们现在所必须等待的是让他死去。特里梅林夫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到口边。我本不想提问,但是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我心里,不容我回避开去:“当特里梅林夫人在世的时候……情况也是如此吗?”
波尔格雷太太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经常去看她,几乎从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有时晚上他骑马出去,直到早晨才回来。呃,他是主人嘛,他自己爱怎样就能怎么样。烧饭、打扫、料理家务,或者教育孩子,是我们的事……我们在这儿就是干这类事的。这是有个尽头的。”
“原来你认为阿尔文只是重说众所周知的事情罗?托马斯先生一旦死去,特雷斯林夫人就要做她的新妈妈了。”
“我们中有些人认为这是可能的。有些人对于这件事不会感到懊恼。她的夫人身份于我们这些家里人不会有多大干扰;所以我倒是说,最好让这件事情正规化。”她道貌岸然地继续说,“我不久以后就能见到我服待的主人过上正常的婚姻生活,而不是做孽,我如实告诉你,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我们能不能提醒姑娘们,不要在阿尔文面前唠叨这件事呢?”
“那就象不让杜鹃在春天里唱歌。我可以揍她们两个,直到我累得揍不动为止,但是她们还会饶舌的。她们实在没有办法,生来就是这样嘛!她们两个之间没有多大差别。如今……”
我表示同感地点点头。我想到了艾丽斯,她曾目睹她丈夫与特雷斯林夫人之间的暖昧关系。难怪她会随时准备和杰弗里一起出走。
可怜的艾丽斯!我想。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你不得不忍受何等的痛苦啊。
波尔格雷太太兴高采烈,因此我觉得还可以与她谈谈其他一些我凑巧很感兴趣的问题。
我说:“你曾想到教吉利认字吗?”
“吉利!啊,那可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你要明白,小姐,吉利现在并不象她原来那样。”波尔格雷太太敲敲自己的前额。
“她能唱好些歌儿。她一定学会了不少,既然她能学会唱歌,就不能学会其他东西吗?”
“她是个很怪的小东西。她以这种方式来到人世。我不常谈起这类事情,但我敢肯定你已经听说有关我詹尼弗的情况了。”波尔格雷太太的声音有点异样,动了感情。我在想是不是与威士忌要关。“有时我想吉利是个该死的孩子,我们并不想要她;可不是吗,詹尼弗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在摇篮里的小东西……刚满两个月。两天后海浪才把她的尸首卷到岸边来。是在梅林海湾找到的。”
“很遗憾,”我柔声说道。
波尔格雷太太摆脱了伤感。“她已经去了,但是吉利还在。从一开始她似乎就不象别的孩子们。”
“也许她意识到了这个悲剧。”我冒味地说。
波尔格雷太太带着傲慢的神情望着我。“我们对她仁至义尽——我和波尔格雷先生两人都是这样。他为她考虑得很多。”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她不象其他孩子的?”
“慢慢想到这一点的,大约在她四岁的时候。”
“那是几年时间了?”
“大约四年。”
“她肯定与阿尔文同龄;她看上去要小得多。”
“比阿尔文小姐晚生几个月。她们有时在一起玩……在一个家里,你想,又是同龄。让我想一想……她快到四周岁时,出了一桩事故。”
“什么事故呢?”
“她正在车道上玩,离大门口不远。女主人沿着车道骑马回来。她是个很会骑马的人。这时候,吉利突然从树林中跑了出来,被马踢了一下。她头朝地栽下去。她没有被马踩死真是运气。”
“可怜的吉利。”我脱口而出。
“女主人心里很难受。她责备自己,尽管这根本不能怪她。对这一点,吉利应当更清楚。我们常常告诉她要注意看路。可是她突然冲出来,很可能只为追一只蝴蝶。吉利对鸟呀、花呀这一类的东西很有兴趣。自那以后,女主人一直精心照料她,吉利总是到处跟着她,她一不在家,吉利就会着急。”
“噢,是这样。”我说。
波尔格雷太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我是否还要再来一杯。我婉言谢绝了。我看到她又往杯里倒了一匙威士忌。“吉利,”她继续说,“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她没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看起来象是上帝存心报复她,因为有这样的说法:父辈们有罪过就会降灾到孩子的头上。”
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怒潮漫过我的全身。对这种曲解,我很反感。我简直想打这个女人一记耳光,她竟然坐在那里若无其事地喝着威士忌,把她的外孙女的苦境当作上帝的旨意接受下来。
我对这些人的麻木感到惊异,他们不是把吉利的怪癖与她的遭遇联系起来,却相信这是报仇心重的上帝为她父母的罪过而给了她应有的惩罚。
不过我一声不响,因为我相信在这个家里,我与一股古怪的力量搏斗,如果要取得胜利,就需要可以支配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