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他在最紧要的关头救了即将坠马的自己时,玉琪心中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此刻又听出他是在向她道歉,心里的气也就散了。
她回头看他,见他满脸正经地蹲在她身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心里有丝愧疚。
不说自己现在还是跟班的身分,就算是以穆玉琪的身分出现,对方能有这样的诚意,也可以原谅他了。
可是她不准备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于是发难道:“你说有女人教教小雏鸡也是好的,那你还是小雏鸡吗?是不是有女人教过你?”
她的问题让彭峻龙瞬间变了脸色。“你可不要得寸进尺!我明明告诉过你我讨厌女人,怎么可能与她们亲近?你再敢说这种话,我就不管什么承诺了,你立刻给我走人!”
见他说变脸就变脸,玉琪的心一沉,站起身道:“就你能取笑别人,拿别人胡说一通,就不许别人说说你?”
说完,她大步往坐骑走去。
可才迈出腿,胳膊就被彭峻龙拉住。“你这奴才实在是欠管教!”
“你这主子才是欠管教!”玉琪毫不示弱地回嘴,并用力推他。可是没推动,反而被他拖着往马走去。
打不动他,她使出了自小跟男孩子学来的动作,抬脚就往他的膝盖后踢去。
没防到她这一手的彭峻龙被她猛地踢个正着,当即单膝一软踉跄跪地。
“你这小子!”他惊讶地回头,一时竟嘴巴大张,吐不出半个字来。
看到他矮了半截,蹲在自己面前张口结舌的模样,总算出了口气的玉琪好不开心,当即大笑起来。
可她的笑声还没完,人就被扑倒在地,嘴里还咬了一嘴枯草。
“呸!呸!你这小人,怎么可以趁人不备偷袭?”她吐着嘴里的草屑,指责将她压在地上的彭峻龙。
可是彭峻龙不理她,他一手压着她,另一手在她的屁股上猛拍,一边忿忿不平地训斥道:“你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今天我得让你知道何为主子,何为跟班?否则说不定哪一天,你就爬到我头上来了!”
他打一下骂一句,声音大,落掌却不重,一则因为他没有发力真打,二来玉琪穿着厚实的棉衣棉裤,根本就打不疼。
可是即便这样,玉琪也明白自己是过分了,因此她连声求饶。
“是了是了,小的知道错了,请大哥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再打了。小的永远都不敢爬到大哥头上,今后一定好好学做跟班,不敢再跟大哥顶嘴,不敢再说大哥是非,更不敢再对大哥使鞭子……”
听他一连串的不敢,彭峻龙的气消了,其实他又怎么会下得了手真打他呢?这孩子可怜的身世早就让他同情不已,如今只不过是想让他懂点规矩罢了。
于是他放开她,仰面倒在草地上,默默地看着天空。
见他沉默不语,玉琪也不想动,不想说话,她安静地闭上眼睛趴在地上。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地躺在草地上,冰冷的草拂在他们脸上,寒冷的风吹着他们的身体,可是他们都没有觉得冷。
“小七。”过了很久,彭峻龙喊她,眼睛依然注视着天空。
“嗯?”玉琪应着,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他。
“今天你的心情很不好,是吗?”
“是。”
“因为草原王的女儿吗?”
“……”
“因为她欺负了你,我又没有将她推开吗?”这次彭峻龙的头转向了她。
“大概吧。”玉琪闭着眼睛说。
彭峻龙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后,再度把脸转回去。
“其实今天我的心情很好。”他说。
“为什么?”
“因为草原王在协定上签字了!”
“真的?”玉琪睁开了眼睛,坐起来。“这么快?”
彭峻龙笑道:“是啊,我原来还以为我们起码得跑几次才能换得他的签字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同意了。”
玉琪忘记了自己的不愉快,兴奋地说:“那一定是你的威仪令他不得不服。”
“也许吧。”彭峻龙看着天空,自言自语似地说:“不过我们不能大意,明天起得在三处分界区巡逻,还要加强各卡伦的兵力,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协定!”
看着他刚毅的面容和眼里的忧虑,想到他身上担负的责任,玉琪对自己先前的任性有点后悔,她表示歉意地说:“大人,刚才是我不对,也许是被吓坏了,我才会把气出在你身上。以后,我不会了。”
不习惯听人道歉,彭峻龙故作惊讶地看着她。“哟,看来真得打屁股才行,才打一次就这么听话了?那以后你再不懂规矩时,我可是还要打屁股喔。”
玉琪咬着下唇不说话。
彭峻龙从地上一跃而起,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伸出手一把拉起玉琪。“好啦,不生气了,我们就回去吧,不然太阳下山后,遇上狼群就危险了。”
玉琪顺着他的力站起来,走向不远处正低着头啃食青草的马儿,小声地问:“马儿还在生气吗?”
“马儿可不像你那么别扭!”彭峻龙说着,仰头看着灰蓝色的天空和远处背阳黝黑的山峦。
玉琪回头看他,落日偏西,晚风更急更凉,吹起了他厚重的衣衫边角,青黄的草原和寂寞的长空陪衬着他,在他身上烘托出一种苍凉和孤独的色彩。
“大人,你总是这么孤独吗?”玉琪情不自禁地问。
“啊?”彭峻龙一愣,讶然地看着她。“为何这么说?”
自八岁离家起,他一直与少林僧侣们住在一起,虽不乏关爱,但毕竟不同于与家人生活在一起那般随意,所以他的内心总是孤独寂寞的。但从来没有人识破他的心境,为何这个认识不过十数日的小跟班能如此准确地说出自己的心事?
难道真的是因为小七是“最关心他的人”?
想起他们刚到这里的那夜,当他面对这里的混乱心情烦躁时,小七在阿勒楚喀河边对他说的话,他的心情再次波澜起伏。
看看身边的小七,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个有着最令他讨厌的“娘娘腔”的小跟班,有什么异于他人的地方吗?
并不知道他心潮起伏的玉琪解释道:“虽然大人年少有成,个性豪放,但行事总是独来独往。因此小的认为大人心里其实是很孤独的,大人说是不是?”
彭峻龙看着他,不置可否地说:“也许吧。”
随即他翻身上马,玉琪也上了马,并充满自信地说:“以后有我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
听到她的话,彭峻龙先是因为心中感动而突然勒住了马,然后回头看着她,接着大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虽然他的笑声很动听,可是玉琪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而不高兴。“你不想要我陪你吗?”
“哦,不是的。”彭峻龙停住笑。“是你说话的口气让我觉得你才是大哥呢。”
见她傻傻地看着自己,他又问:“小七,你到底是什么出身?”
“啊?”玉琪一惊,以为自己露了马脚,含糊地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要饭的,倒像是王侯将相府中出来的贵公子,不然怎么懂得那么多,又有那么大的坏脾气呢?”
玉琪闻言心虚地说:“那是因为小的自幼就是叫花子,见闻多了自然多少学了些;呃,至于脾气嘛……”她眨巴着眼睛一想。“人哪,谁没脾气?就是小猫小狗被惹急了,不也有脾气吗?”
她那反守为攻的言词让彭峻龙再次笑了。“喔,小七,你真是我的开心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