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干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喝咖啡。”丢出这么一句,见她秀眉微挑,他耳根没来由地发烫,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他端起黑咖啡大大地吞进一口,也不嫌烫。
只是这样而已吗?好啊,那就专心喝他的咖啡吧。余文靖也不再说话了,两人各喝各的,结果不到五分钟,他那杯不到250CC的黑咖啡已经见底。
余文靖放下瓷杯,语气一贯的淡然。“要上去了吗?我们离开二十分钟了,再不回去,瑞馨姨会担心的。”
“我要再点一杯咖啡。”他抬手要招服务生过来,却被余文靖拉下。
“你早上两杯、中午两杯,现在还想续杯?不要喝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她眉心轻拧,柔软手心压着他的手背。
可能是她突如其来的碰触,也或许是她淡然言语里自然而然流泄出来的关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被挑动了,鼓噪而出。火野刚目光一沉,反握住她软软的小手。
“急着上去干什么?继续那个可笑的相亲吗?两个陌生男女大眼瞪小眼,聊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认为你会喜欢这样的安排。”
她的确不喜欢,但更不喜欢他此时的口气。
他的自以为是和极度不屑的峻脸让她心口一堵,喉中微微酸涩。
“相亲没什么不好。”余文靖咬咬唇,硬是抽回手不让他碰了。几分钟前还为着一壶花茶而悸动不已,现在倒想把那壶茶倒在他头上。
“请问有什么好?”他音量不由得辆高,招来了一些注目,没想自我检讨,倒狠狠地把那些人瞪回去。
努力控制呼吸,吸气、吐气,再缓缓重复,她尽量让嗓音持平。“就跟男女联谊差不多,都是为了找合适自己的另一半。如果没什么感觉,就当作出来吃吃喝喝,多认识朋友;要是相对眼,谈得来,那就以结婚为前提试着交往看看,有什么不好?”
结婚为前提?!
猛地,火野刚被这五个字砸得眼冒金星。
“所以,你可以和那姓杨的家伙才见过一次面,就要以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咬牙切齿地说,特别是那五个比金山甘薯和芋头还会砸人的字。
若是别人问了同样的话,余文靖次概只会觉得好笑,也不需解释太多,但谁都能问,就他不行,那会让她感到无比难堪,觉得自己傻呼呼的。爱情总把人变笨,而她更惨,她爱的人还在状况外。
微微牵唇,她仍是笑得出来,她越来越佩服自己。
“如果彼此都好,没什么不行。”
火野刚感觉肚子像是狠挨了一拳,他想回击,却找不到对象,实在闷了一整个彻底。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白净脸蛋,女人沉静的神态深深困扰他,他两排牙磨了又磨,最后却道:“他不好,你和他不相配。”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恶!
“你和他不配!”用力重申。
“我和他配不配,那是我和他的问题,交往过后才会知道。”心里明白自己是在和他赌气,原来感情不是所想的那么简单,她的随缘、随兴、不强求,真正做起来不容易啊!
火野刚绷着脸,两道暗窜火焰的阴狠目光像要把她瞪穿,僵了好几秒才道:“还需要交往吗?哼,不用那么麻烦,我一看就知道你们不合,他没有我的黄金比例,你睡不下去!”
啪!
有什么东西射进她胸口,痛得她瑟缩不已。
清冷的表相终于龟裂了,搁在骨瓷杯上的手指陡然一颤,她打翻了杯子,还剩半杯的茶溅湿桌巾,也在她粉藕色的裙上渲染开来。
余文靖怔怔地瞅着那些茶渍,不太晓得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笑可以吗?
她还能勉强扯扯嘴角,扯出一个弯弯的笑吧?
虽然心有些闷、有些痛、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力感,但她可以笑笑地看待自己的处境,她爱的人嘲弄她,她也能笑笑地嘲弄自己,无妨的,不是吗?无妨的呀……
火野刚双手紧握。他是想和她谈谈,但绝非这种方式。
他从未想要伤害她,但话就这么毫无遮拦地说出,放出千里马都收不回来了。心里拚命诅咒,他把所懂的各国脏话全都骂遍了。
他是蠢蛋!
无可救药的猪!
该被吊起来毒打再千刀万削的笨蛋!
“文靖……”想握住她的手,她却撤得好急,小小拳头缩在沾染茶渍的裙上,根本不让他靠近。
“我、我……我……对不起……”她下意识喃出,思绪紊乱,连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要道歉,也许是因不小心打翻茶杯,也许是因他的……指控?
“对不起……”又抛下一句话后,她匆匆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低低地说:“我去化妆室一下,我、我必须去,我裙子弄脏了,对不起……”
她低着头转身就走,一名服务生正要过来帮她整理桌面,她走得太急,整个人撞了上去,就听见“叩”地一响,服务生反射动作想扶住她,手里的不锈钢托盘却成了凶器,直接打中她额角。
痛!真的好痛……
“文靖!”
她听见他惊慌的叫唤,下一秒,摇摇欲坠的身躯已被拥住。
一手捣住被敲痛的额,她小脸埋在他怀里,那气味如此熟悉,此刻却让她心酸。服务生在一旁拚命道歉,她很想笑笑地告诉对方没关系,但好痛,真的好痛,她笑不出来……
火野刚将她抱到另一边位子较大的沙发上坐下,引来许多人侧目,可他根本不在乎。
拥着她,他紧张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冰毛巾,低哄着:“把脸抬起来,我看看撞到哪里了。”
想必是痛得很,她竟隐隐颤抖着。
等不到她回应,他半强迫地拉开她捣脸的小手,扳起她的下巴,这一瞧,胸口如中巨锤——
她在哭!
额角红肿一大片,而她在哭。
她眼眶里全是泪,一失去遮掩,那些泪珠纷纷往下坠,肆无忌惮地奔流,爬满她双腮。
第八章
他从未见过她哭得这么凄惨。
凄惨有另一种解释,不是号啕大哭、眼泪鼻涕齐流那一款,她只是眉心蹙着、静静流泪,流很多、很多的泪,水雾淹没她的眼、润湿她的脸,他无法碰触到她的眸底,那让他极度惊慌。
他想起失控小货车朝她冲撞过来的那一刻,他也曾有过相同的惊惧。
身体的某部分要被强行剥离似的,痛且惊惧。
独自一个走出入挤入的国际展示场,火野刚在西侧小广场的石椅上坐下,点起一根烟,慢慢吞云吐雾着。
他戒烟三年多了,当初为了什么原因而戒,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好像那时开始和他的余秘书在一块儿,有了另一层关系,她虽然没说,但他知道她很不喜欢烟味,渐渐地,他就不碰了。
口袋里的香烟是刚才经过自动贩卖机时,一时冲动买下的,而造型像MP3的打火机则是展场里的小赠品,正好派上用场。
望着矗立在不远处东京港上的彩虹大桥,天很蓝,蓝得有些刺目,他眉眼深思,夹在两指间的烟再次凑近双唇。
今天是东京国际电脑展开放给一般民众参观的首日,来自世界各地的相关产业早在三个月前就如火如荼地办理申请展览场地等等事宜,国际展示场几大展区大爆满,各家厂商更是乘机发表新机种,大打品牌广告,好东西折扣再折扣,再加上赠品加码,整座浮在东京湾上的展场涌入可怕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