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马车路过一个陡坡,车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侍雪不小心撞到受伤的脚,但是咬紧牙关没有叫出来,只是扶起翻倒的茶壶,轻声说:“公子,茶翻了,只能回雪隐城再饮茶了。”
他没有回应,是夜色让他睡熟了吗?
于是她抬眼看过去,对上的却是比星子还要亮的眸光。
“终于肯开口了?”雪染低声问道:“一路上,你一句话都不肯说,为什么?”
心痛的时候,选择沉默是唯一的疗伤办法。
她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知道公子不可能在漆黑的车厢内看清她的表情,所以也就不特地掩饰眉宇间的哀愁了。
“我只是脚疼,不大想说话,要是怠慢公子……”
他的身形一移,立刻坐到她身边,大手握住她脚踝受伤处的上方,问道:“疼得厉害吗?”
即使隔着鞋袜,那手上冰冷的温度还是让她的肌肤泛起鸡皮疙瘩。
“不……嗯……”侍雪矛盾地想否认又想承认。如果她说她疼,公子就不会丢开她了,是吗?
雪染的手心下忽然亮起一层白光,极冷的霜雪在他的手心处凝固。
她一惊,抱住他的手,“公子,不可以!”
他不能再用雪隐七式了!忽然她发现她碰到的手不似记忆中的光滑,手掌好像有许多裂痕,还带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公子,你的手受伤了?”是为了救她打开密室铁门的时候受的伤吗?
“放开。”雪染命令道。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听他的话,凄然说:“公子,别再为我做这些事了,你、你这样会让我生不如死的。”
那一片光芒陡然消失,他雪亮的眸子紧锁着她的,“你说什么?”
“我……承受不起公子的厚爱,公子为我多做一件事,就只会让我更加痛苦而已。”
雪染顿了下,然后猛然扯下车帘,让外面的月光毫无阻碍地全部透入,照亮了彼此的脸。
“你再说一次。”他捏紧她的下颔。
她阖上眼、闭上嘴、关上心,什么都不想再说。
“说!你觉得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会说‘痛苦’?难道对你好反而成了你的负担?”
“是的。”侍雪无奈地睁开眼,“公子,请你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侍雪,一个五岁起就侍奉在公子身边的小婢女,一个无才无貌、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而已,公子为了我使用雪隐七式,又得罪了薛家,难道你都不曾想过是否值得?”
他凝视着她,提醒道:“你答应过我父亲,要一生一世跟着我。”
“是的。时至今日我未曾改变过心意。”
雪染的眸子缓缓泛起一层温柔的水光,抬手轻揉了下她小巧的耳垂,“只有你,曾对我做过这样的承诺,所以,我也要保护你一生一世。”
她呆住了,即使现在有千军万马在耳边呐喊,也可能只是置若罔闻。
公子的话就如同天籁之音一样,她等了十二年,从没想到今生可以听到这样扣人心弦的话。更没想过,这句话竟会在他娶妻前夕亲口说出。
“侍雪……你是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他眸光幽幽地。
公子从未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请求。
她好想响应他的话,好想说一万句“不会”,但是她的喉咙干哑,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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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动作非常快,第三天就已经有不少陪嫁物品提前送到雪隐城。
虽然雪染当日的一句“我成亲为什么要昭告天下?”堵得薛家两位公子无言以封,但是薛家非常在乎面子,依然通知了自己的挚友亲朋这个好消息。
自然,不出三两天的时间,薛家小姐即将嫁入雪隐城这等喜讯就不胫而走。
因为这桩亲事受人注目的程度太高,反而让先前魔杖现世之事暂时被人忘却而抛到一边。
但较之热热闹闹的江湖,雪隐城还是一片平静。
“启禀城主,今日华山派的孙一山掌门送来贺帖,并奉上贺礼如意一对。南海山庄的裘名越老庄主送来贺帖,并送贺礼南海珍珠三百颗。小叶门门主欧阳雄送贺帖及贺礼……”
属下一件件地禀报,站在前面的雪染始终是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属下将长长的礼单念完,他才开口问:“侍雪去哪里了?”
“侍雪姑娘说后厅的新房布置有问题,所以亲自去打点了。”
他的眉沉了下去,抽身走向后厅。
后厅的人并不多,他一眼便瞧见了侍雪那纤细的身影,因为脚有不便,所以她就坐在一张木椅上吩咐所有的事宜。
“这双白玉羊脂瓶不要放在正房的中间,应放在卧室的床头,再插上一枝梅花才显得清雅。”又转移目标道:“这条紫霞茜影纱不适宜做窗纱,还是换成那条银红水纹的吧。”
有人又过来询问:“侍雪姑娘,城主的床要不要换张新的?”
她微微沉吟了一会,“那床是有点小了,但是,这件事还是问城主比较好。”
“我房内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动。”雪染的声音倏然响起。
所有人都跪拜下去,只有侍雪双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似要站起又站不起来,只是背对着他,甚至忘记了请安。
“你们都下去吧。”他的一句话让这里立刻撤了个干干净净。
“公子,时间仓促,来不及多做准备,若有做不对的地方,请公子指正。”她还是没有回头,面对着屋子正门淡淡地说:“薛小姐是江南人,那边气候温暖,而我们雪隐城却是终年积雪,我怕她受不了这边寒冷的气候,所以在屋中准备了一个火盆。
“公子房内陈设简单,我听说薛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所以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文房四宝、古琴、棋盘、棋子,以及古书数十部。但是,到底要放在公子房中,还是另辟别居,还要请公子指示。
“还有就是南厅的那张紫檀桌……”
她的话骤然停住,因为他就站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我刚才说过,我房内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动。”
“是我疏忽大意,自作主张了。”侍雪微垂下头,“我马上让他们另将西厅改成新房。”
雪染的手忽然伸出停在她的眼前,却又僵在半空中,“侍雪,告诉我,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开心吗?”
“为公子做任何事我都无怨无悔。”她不敢抬眼看他。
“无怨无悔?”他哼了声,将手放下,“你还是没回答。我问你开不开心?”
“公子娶夫人,我为公子高兴。”她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开始僵硬,公子要是再追问下去,她真想拔腿就跑,只可惜现在这只残脚迫使她哪里都下能去。
“是吗?”他忽然显得很怅然,“为什么我自己却不觉得开心?”
雪染低下头,看到她的脚踝处还裹着厚厚的布。
“这两天脚怎么样?”
“已经好很多,白日要忙的事情繁杂,也顾不上疼了。”她答得很古怪,让他的目光停留在她低垂的眼皮上。
他皱眉说:“看着我。”
知道自己无法躲避,她只得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赶紧将目光悄悄移开三分,看向他肩膀后面的梅树。
但是他察觉到了她的不专心,也蹲伏下身子,与她保持水平的目光。“白日忙得不知道疼,晚上呢?”
侍雪揪起了心。她话里难以隐藏的心情又被公子看透了!她其实是想说,到了晚上寂寞无人的时候,心和脚会加倍的疼痛,无法抒解又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