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用你的。”倔强也没用。“只要我放出消息,谁也不会用你。”除非是找死。
“试试看才知道。”葛依依不甘心地回嘴,不相信他能只手遮天。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后冷哼,分别掉过头去不理对方,算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隔天——
“我才不信真的找不到工作,就找给你看!”
无论如何都不服气的葛依依,隔天很早就出门,上街找工作。
时序已由三月进入到四月,天气渐渐暖和,她不必再穿厚重的大衣,但还是得穿上厚一点的外套,才能御寒。
她摸摸口袋里面的零钱,还真剩下到几个铜板。她因为住在傅尔宣家,吃穿都不必烦恼,她也没上街买东西的习惯,因而甚少跟傅尔宣拿零用钱。
不过,现在她后悔了。
就算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应该先跟傅尔宣要工资,再来发脾气,省得落得像现在诸事皆空,什么都没有!
葛依依满肚子的委屈三天三夜都吐不完,但就像她一向强调的,她有的是骨气,任何一个臭男人都休想威胁她。
为了证明她的决心,也为了证明上海人没有傅尔宣说得那么绝情。葛依依只要一看见门口贴着“征人”两个字的店家,就跳进去应征,但对方只要一听见她的名字就打回票,说什么也不肯雇用她。
“老板,您就让我试试看嘛!”她不懂大伙儿为什么都这么怕她。
“不行,我们这家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你到别的地方找工作吧!”
几乎每家小店的老板都是这么回答,葛依依怀疑是因为傅尔宣暗中动手脚,交代他们这些店家不许录用她,她才会四处碰壁。但是她已经找遍了整整一条街,他真的有这么伟大,可以任意操纵他人的意志吗?她不这么认为。要知道上海滩的大人物不少,哪一个人不是大有来头,但要这般呼风唤雨,得要有通天的本领才行,她一点都不认为傅尔宣是那么厉害的人。
葛依依百思不解,想不通这些店家为什么都这么怕她?直到墙壁上贴着的一张纸条,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才找到答案,并因此而气到脸红,几乎脑溢血。
纸条上不但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姓名,还把她害绘画部主任熬夜加班的事情,也像演戏般加油添醋的写出来。最后还警告想录用她的店家要小心,她压根儿是个惹祸精,谁录用她谁倒霉。
什么跟什么嘛!
葛依依简直快气炸。
他怎么可以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难怪她到处找不到工作!
火冒三丈地把纸条从墙壁上撕下来,葛依依唯一庆幸的是傅尔宣没把她的照片贴上去,不然可真要成为通缉犯了。
发完了脾气之后,接下来是永无止尽的沮丧,她好像做什么事都会失败,真是个没有用的人……
她像条丧家犬垂头丧气,街角这时刮起一阵风,吹来一张报纸,覆盖住她的脸。
搞什么?
人只要一倒楣,就连不下雨也能乌云罩顶,瞧她此刻不就是这个样子?
她气冲冲地把报纸从脸上扯下来,原想直接揉成一团丢掉,却意外地发现原来老天不是要惩罚她,是要帮她。
她兴奋不已地看着报纸上的广告——和懋影业制片公司即将开拍—部新戏,片名“三朵坚强的小花” 。由知名导演李明先生主导拍摄,将于四月三号公开招考女主角,想一圆明星梦的女士小姐,请于早上十点准时集合。
接下来就看见一长串地址和电话,通知有意报考的人该到哪个地方报名,还言明了报名免费,机会难得,必须好好把握。
她当然会好好把握了。
葛依依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山不转路转,既然傅尔宣要断她的路,她只好自己找路走,改当电影明星。
葛依依对自己的外貌极有自信,她虽然不是那么想当明星,但只要能够让她摆脱目前的困境,什么职业她都欢迎,她可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哼!
重重发誓以后,她又拿起报纸瞄了一下报考的日期……吓,四月三号?那不就是明天吗?她的运气真是好到没有话说。
把报纸摺叠成一小张,葛依依宝贝不已地将它放进外套的口袋里面,这可是她用来扬眉吐气的重要依据,丢不得。
打定了主意去演电影,葛依依突然觉得没有事情可做,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她抬头看看天色——不得了,居然已经晚上了,到底什么时候天黑的?
忙着找工作和生气的葛依依,根本没有察觉到天色已晚,于是赶快加紧脚步,回傅尔宣位于法租界的洋楼。
由于她没钱搭车,只好走路回家,偏偏傅尔宣的家又离大街很远,她足足走了一个多钟头,才回到家,
“还没找到吗?再继续找!”
葛依依甫踏进客厅,就看见傅尔宣背对着她,抓住电话听筒大吼,音量非常吓人。
“你在干么?”她不懂他为何发飙,对着电话大吼大叫,莫非又有什么人做错事?
“你回来了!”傅尔宣惊讶地转身,将手上的听筒挂回原位,焦急地质问葛依依。
“你究竟跑到哪里去?我担心死了。”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姆妈也说没有看见她,他还以为她走了。
“我……”
“我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意外,整天都没有办法工作,还拜托朋友发动手下大街小巷的找,就怕你出事。”
“什么手下?”傅尔宣唠叨了一长串话,她竟然只听见这一句。“这话听起来就像黑社会的帮派份子使用的字眼,不适合你这种正人君子,会降低你的格调。”
葛依依一向就认为傅尔宣的气度非凡,是个极有教养的贵公子,只要稍微粗鲁一点儿的用词都不适合他,更何况是黑社会的黑话。
“不要乱说话。”
吊诡的是傅尔宣非但没有赞美她对他的信心,还气急败坏地叫葛依依住嘴,她真的好委屈。
“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话也不高兴,他可真难伺候。
“看来她已经平安到家,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从她身后突然蹦出来的阴沉声音,吓坏了葛依依,也让傅尔宣痛苦地捂住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友。
葛依依惊魂未定地转身面对这声音的来源,不期然坠入一江秋水之中,被商维钧带有魔力的双瞳吸进去。
这是一个很英俊、很英俊,俊美到几近邪气的男人。他的五宫立体,排列组合近乎完美。就她学美术的眼光,他简直可以说是东方版的Narcissus,好比水仙花一样高雅漂亮,但她就是害怕。
“呃,维钧……”傅尔宣不知能说什么,人家好心地派遣手下找她,她却指责人家混黑社会,这下子死定了。
“我看你也不必担心了,她不但没事,精神也好得很,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商维钧的口气虽然很淡,但总是有意无意透露出威胁,听得葛依依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是啊!她精神真的很好……”唉,完了,维钧在不高兴了,以后的日子难熬了。
“既然如此,我告辞了。”商维钧重新戴上帽子,临走之前特别瞄了葛依依一眼,吓得她魂飞魄散,心脏都快跳出来。
“谢谢你,维钧。”傅尔宣赶紧向商维钧道谢,免得商维钧越来越不高兴。
商维钧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好意,但眼角的余光依然射向葛依依,将她如木头人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