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爷爷曾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现在却落难至此,不得不卖文维生,但她从来不以为耻。一来他们用自身墨水为需要的人服务,利人利己;二来那可是正当生意,不偷不抢,比很多米虫活得光彩许多。
只是,她家的确生活艰难就是了。
爹弱不禁风,几年前更伤了喉咙,不能再去学堂讲学,只能在爷爷身边帮忙打点一些小事;弟弟是李家长孙,却没承继李家人的儒家文采,读书不勤,反而终日流连市井。
爷爷现在年事已高,身体越来越差,近月更因春夏交替而染了严重风寒,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休息,因此现在只有她一人来市集摆摊子代书,赚取生活费。
不过一家人能够在一起,日子再怎么辛苦也该感谢上天。现在她只祈求老天爷能够快点让爷爷痊愈,长命百岁,这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李兰送走了老妇,把文房四宝慎重地收回随身的小竹箱后,便走到隔壁卖画的摊子,对一个作书生打扮的青年道:“程大哥,能否请你代我顾一下摊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正在招呼客人的书生露出温和的微笑,点头挥手示意李兰安心离开。
李兰的粉脸因对方的笑意而暗暗泛红,回以一眸后,便拿着小竹箱和信离开了摊子。
程大哥从江南上京,准备应试今年的科举,平日以卖画维生。同是有识之士,摊子又相邻,爷爷和程大哥经常切磋学问;而她也很欣赏程大哥的才情,更感谢他对她的关心和帮忙。
这种男人,很多姑娘都会有所期待吧?
爷爷最近也忽然提起她的婚事……难道程大哥对爷爷说了什么?
怀着少女情怀,暗自猜想的李兰没注意身后有一小轿、来不及躲避,一头撞在轿夫身上。
轿夫火了,张口就骂:“没带眼睛走路吗?”
“对不起、对不起!”李兰不敢与对方争执,连声道歉,然后立即让路。
就在她向后望着离开的小轿、走向旁边的商铺时,她陡然感觉有人拉扯手中的小竹箱。
她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本能地高呼道:“你干什么?救命啊!来人啊!有人抢劫啊!”
李兰虽然看上去纤纤弱弱,但也不是好欺负的,她下意识拉紧小竹箱,和抢匪展开拉锯战,扯开喉咙放声呼救,想引起其它人注意。
然而她如何拚命也扯不过对方,下一瞬间抢匪就夺去小竹箱,飞箭似的向内街逃去。
李兰心慌地顿了一下。她怎么那么倒霉,身上已没多少铜板了,现在竟然连吃饭的文房四宝也被抢?!
不,她不甘心,为了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为了“文人的尊严”,她绝不让小竹箱落在丧德无耻的抢匪手中!
李兰心一横,追着抢匪来到内街后巷。
“快把我的东西还来!”她扬声喊。“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文房四宝,你们抢了也卖不了钱,白费心机!快还我!”
“你说什么?文房四宝?他妈的!”
抢匪听了这番话,气愤地走了出来,恶狠狠地看着李兰,打开小竹箱,发现果真只有文房四宝。
“你抢错人了!快把箱子还我,我还考虑不报官府抓你!”李兰试图镇定。
她相信只要抬出官府虚张声势,就可以吓退抢匪,但抢匪不怀好意的靠近,她就知道自己太天真,吓得连连往后退。
“你要干嘛?啊——你别过来,我要叫人了!”她现在才意识到,什么是恐惧和危险。
“嘿嘿,小姑娘,你说我要干嘛呢?”李兰充满恐惧的脸蛋仍不减秀丽,其貌不扬的抢匪一把抓住她。
“放开我!救命啊!”李兰没想到对方真的敢动手。
为什么她刚才没有半点犹疑就追过来?假如她现在无法逃走……
“抢不了金银珠宝,抢个女人也不错。”抢匪淫笑的俯低脸。“你逃不掉了,还是早点认命,乖乖跟老子睡一下,老子一定让你欲仙欲死。”
“不!不要过来!”李兰六神无主地用力乱踢,正好踢中对方的下体,痛得他缩起身子。
趁着这个空档,她转身就拔腿往外跑。
“臭女人!看老子怎样教训你!”抢匪忍痛迈开脚步拉回李兰。
她再次被抢匪抓住,还被打了个耳光。
抢匪邪恶的双眼倒映在她眼中,李兰脑中顿时出现“咬舌自尽”四个字。
她读过书,更知道女子的贞节有多重要,假如真要受辱,她宁愿一死!
在她快要放弃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一股强大的力道把抢匪从她身上拉开,接着就是尘土飞扬和“砰”一声巨响。
李兰清楚地听到自己急鼓般强烈而快速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胸口。她慢慢睁开眼,吃惊的看到抢匪狼狈的趴在地上,一脸死灰。
她抬头一看,映入她蒙眬的视线内的,是一个身穿藏青色锦衣华服,剑眉星目的俊逸男子。
“打女人?你算男人吗?”
来者似乎没有意识到李兰的目光,就在她面前打了抢匪好几掌。
长年习武的宣庆远比常人更敏锐,刚才他路过大街,女人的尖叫声引起他的注意。
来得正好!他正一股闷气无处宣泄,何不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纾解一下,顺便助人?
吐了几口血的抢匪没料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坏他好事,内心气不过,拚了命地想还击,随手抄起角落的长木条,向宣庆背后砸去。
“小心!”李兰见状,不禁惊呼。
宣庆回首,敏捷地避开木条,出言讽刺抢匪。“果然是市井无赖,连还击都躲在背后暗箭伤人。有种你就站出来,堂堂正正一决高下!”
“我无赖,那你是什么好东西?去死吧!”抢匪果然又砸下去。
宣庆冷笑,庆幸自己找到一个出气的对象。
这次他没再手下留情,运劲拍出一掌,单是掌风就把抢匪扫到墙角,等击上抢匪时,他当场吐血晕倒。
李兰一脸愕然,连抢匪死了没也顾不得,只是怔怔望着这个英俊挺拔、气宇不凡的男人。
他拥有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薄而微微透着严厉的唇——如果再向上扬起一些,或许会让人感到温和点。
可是,她很意外这个相貌堂堂、散发出尊贵气息的男子,身手竟如此敏捷,而且下手还那么狠……
“你们在做什么?”几个巡视的捕头经过内巷,见到此景,赶过来大喝道。
“他这种人的命,还不值得我来收。”宣庆斜睨地上还有一口气的抢匪,一脸鄙视。
“人是你打的吧……啊……是宣庆贝勒爷?”捕头正想斥责“施暴者”时,赫然发现对方是连衙门的官老爷都要退让三分的御史大人,立即吓得跪在地上。
“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当街欺侮良家妇女,这就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的治安?真是荒谬!你们受朝廷俸禄,还敢容许这种事猖獗?”
“奴才该死,请贝勒爷息怒!”
“现在不是我要不要息怒,而是皇上要不要。”宣庆无视跪在地上的人脸色有多苍白,不耐烦地挥手示意。“把人犯拖回大牢,等待处置。”
“喳!”捕头们马上把晕倒的抢匪拖出小巷外,不敢有半点怠慢,免得一向以铁血作风闻名的贝勒爷再有意见。
宣庆正想跟着离开时,一道柔和的女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等等!”李兰挣扎着试图起身。
宣庆目光落在衣衫因被扯过而凌乱、又因追贼弄得全身脏兮兮的李兰身上,不禁皱起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