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她幽幽地说,“他才不呢。”
伏慕书一顿,“怎么这么说?”
“他受伤的那天真的很气我,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不肯让我留在他身边,当时他……他只想见海棠姊姊你……”
伏慕书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地,宝儿并不知道琮祺那天为什么赶她走,又为什么找人来通知她。现在见宝儿一脸的沉郁,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实情告诉宝儿——虽然她心里有着某种挣扎。
但她毕竟是个正派人士,不只从小读圣贤书,父亲的庭训也甚严。这样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要弄心机的。
“你误会他了……”她说。
宝儿微怔,不解地望着她。
她淡淡一笑,轻轻的搭着宝儿的肩膀,“那天晚上他中了绵软销魂散的毒,这种毒极为阴邪,初时让人全身乏力,之后则会乱性……”
“乱性?”宝儿一震。乱性的意思是指……
“他赶你走,是因为他珍惜你,怕在毒发时伤害了你。”
“海棠姊姊是说……”宝儿虽还是未嫁的姑娘,但也没傻到不懂伏慕书话里的意思。她脸儿一红,神情羞怯又尴尬。
“他拿腰带将自己绑在柱子上,也是担心自己乱了性后,对你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说着,她看看琮祺手腕上末褪的勒痕,“瞧瞧,他不知道把自己绑得多紧呢。”
经她解释,宝儿这才知道琮祺是如何的用心良苦,而心上的那块大石也终于落了地。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我还以为他……他气我……”
伏慕书拍拍她的肩膀,“傻丫头,他单枪匹马去救你,可冒了不少险。”
是的,伏慕书不难了解琮祺是如何的在乎宝儿。他身负重任,衔命在身,理应跟任何人保持距离,行事更要低调而隐密才对。然而他三番两次对宝儿出手相救,更因为救她而杀了扬州盐商之子。
虽说徐大鹏作恶多端,早该有人替天行道,但在他必须隐藏身分的此时,闹出这么大件事儿确实足不智之举。
聪明如他,不会不知道这些道理,但他还是为了宝儿而犯此大忌。由此可见,他口中所谓萍水相逢的宝儿,在他心目中确实是占有一定的份量。
想到这儿,她不自觉地羡慕起宝儿……
“海棠姊姊,”宝儿突然问道:“你跟罗大哥一定很要好吧?”
伏慕书微顿,“怎么说?”
“要不然他当时怎么只想到你呢?”
“在扬州城,他除了找我,再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她说这是实话。
“你们是朋友吗?”宝儿好奇地问。
“可以这么说,”伏慕书淡淡一句,“不过我跟他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比较好。”
她跟琮祺之间要说有关系,也谈不上是什么了不起的关系。要说没关系,又好像有切不断的关系。她不只不知道如何跟宝儿解释,也不能跟她解释什么。
听她这么说,宝儿若有所思地。
他们之间的事?他们之间是什么事呢?为什么那么神秘?为什么……宝儿心里充满疑惑,但她知道自己不该多问。
人家不想告诉她必然有其理由,她若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太惹人厌了。
“宝儿,”伏慕书睇着她,“说真的,你去歇着吧,要是你不放心,我替你在这里守着。”
“不,我还行。”她十分坚持,“罗大哥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累—点又算得了什么?这是我欠他的。”
见她意志坚定,伏慕书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吧,”她轻声一叹,“你若撑不住,就告诉我一声。”
“嗯,谢谢海棠姊姊。”
“那我出去了……”
“嗯。”宝儿给了她一记感激的微笑,然后又将视线移回琮祺身上。
见她不只一步都不愿离开琮祺,就连视线也不肯从他身上移开,伏慕书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车转身子,她脚步略显沉重地走了出去。
第七章
隐隐约约之中,琮祺总觉得自己听见有人在哭,他想大叫一声“吵死了”,但他发不出声音,睁不开眼睛,也动不了沉重的身躯。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般,无论他如何的奋力,就是动弹不得。
就这样,他一直躺着一直躺着,直到他终于慢慢的掀起沉沉的眼皮——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不是客栈,不是任何他所知道的地方。他在一个幽静的房间里,而这房间里除了他,还有……
是的,还有别人,而且这个人紧紧握着他的手,紧紧地……
那是一只小小的、柔软的、纤细的、温暖的手,甚至他有种感觉……就是这只手将他从无边无尽的幽暗之中拉了出来。
他侧过脸,看见一个女孩趴在床沿睡着。
是她,崔宝儿,那个明明跟他一点都不相干,却教他怎么都放不下的女孩。
这是哪里呢?他记得在他救出她以后,便因为毒发而赶她走,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气有点虚,身上的伤口也还隐隐作痛,他试着想动,但也许是躺了太久,一直动不了。
宝儿的样子看起来有点疲惫憔悴,脸蛋也似乎瘦了一圈。她沉沉的睡着,但手却牢卒的抓着他。
女人的手,他不是没抓过,但这样被她紧紧握着,却让他有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觉得心情很平静,尽管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处境之中。
他隐约之中所听见的哭声,是她的吧?他记得他受伤毒发时,她哭得好伤心,哭得很断肠,她……一直在他床边为他哭着吗?
忖着,他心里对她有着一种怜惜。
“嗯……”像是感觉到有人正看着她,宝儿皱皱眉心,慢慢的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迎上他平静的、柔和的目光,她一震。
“罗大哥?”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还用力的揉揉眼睛。
他抿着唇,淡淡地一笑。
“你醒了?”她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因为放了心,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我以为……”她哭得语不成句。
“就是你吧?”他还有点虚弱,说话有点中气不足。
她一怔,不解地看着他。“啊?”
“就是你—直哭,吵死人了……”他皱皱眉头,语带促狭,“我是被你吵醒的……”
宝儿顿了一下,又哭又笑地。“人家担心呀……”
“我没那么容易就死……”他安慰着她。
是啊,他还不能死,皇上交代他的事还没完成呢。
看他身受重伤及剧毒,差点就一命呜呼,居然还为了安慰她而开起玩笑,宝儿忍不住一阵鼻酸。
见她眼眶一红,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琮祺微微蹙眉,“还哭?”
“对不起……”她哑声说。
“对不起什么?”
“都是我害了你。”她噙着泪道,“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难道要我坐视不管?”他唇角微微一勾,“虽然我是不太想多管闲事,但既然躲不掉,就只能插手了……”
“我们非亲非故,毫无干系,你其实可以不理我的。”她咬了咬唇,“我老是给你惹麻烦,还忘恩负义的跟你顶撞……”说着,她用她小小的手心紧紧捏着他厚实的手掌,“真的很对不起……”
“丫头,”他轻声地说,“你没事就好。”
听见他这么说,宝儿更是止不住泪水了。
见状,琮祺倒伤起脑筋来了。
“我说真的,你……你别再哭了……”他皱起眉头,露出了苦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