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乙是齐府商队里的武师,由于和如君是同乡,人看起来又忠厚老实,时常顺道帮她送些口信或小东西给家乡的亲人,如君十分信得过他。
“你太多心了,况且这样对阿乙哥不是很失礼么?”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前去开门。“没事的,我自个儿去就成了。”
她不顾丫鬟的担忧,依旧独自前往邻近女眷所居楼院的小门——她总是与阿乙约在这儿碰面。
果然,才刚步出长廊,便看见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
“夫人!”阿乙一见到她,表情变得更加焦躁,目光也开始游移。“我刚从家乡那儿回来,得到消息就匆匆赶回来通知你。”
他这不寻常的模样感染了如君,连带地也让她不安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这样紧张?”
“啊、呃,对对对,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很紧张——”
阿乙的表情有瞬间的慌乱,但他随即扔出一个噩耗,成功地让如君无心追究他的异样。
“去到夫人家,我才发现令尊生了重病,十分危急,需要二十两才能请大夫抓药治病。”他像在背稿子似的朗朗诵道:“我明天还会跟着商队再跑一趟,在这之前,夫人凑得出这笔钱么?”
“爹生了什么病?病多久了?”二十两……如君心里乱成一团,几乎无法细细思考,只能抓着阿乙的臂膀,泪水盈眶地问着。
爹娘一向坚强有骨气,从不让阿乙来跟她讨钱的。今日会破例跟她开口,一定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不太好了,才赶紧回来通知夫人您。”阿乙愣愣地看着她泪如雨下,表情有些不忍。
“好、好……我马上回房去拿,你在这里等着!”
一听爹爹身体不太好了,她更加心乱如麻,连忙松开揪住阿乙的双手,匆忙奔回房里掏出齐烨定时给她的零花钱。
“二十两就够了?他们吃的穿的都还够用么?”她一股脑儿将所有积蓄悉数交到阿乙手上,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道:“这些你统统拿去吧!告诉他们买好一点的药给爹爹吃。天冷了,要他们自己也别冻着了。”
“我……我会的。”阿乙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自在,接过满手沉甸甸的银两塞进搭挞里,便匆匆离开了。
如君含着泪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没有察觉,她身后远处的树丛里,有个高瘦的人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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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如君依旧心神不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虽然给了阿乙所有的积蓄,可她还是没有办法放心。
尽管明知道就算自己回去了,对爹爹的病情也不会有任何助益,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很希望能够去探望家乡的亲人……
齐烨在桌前检视今日的帐目,却能分神用眼角余光留意她所有细微反应。
在她见过那个商队武师不久之后,府里的园丁察觉她诡异的举止,立刻便赶来向他通报。
虽然他当下就打发那个眼力极佳的园丁,并没有做出任何裁示,但心里却有道火焰在延烧——
哼!是谁说这丫头纯真善良?又是谁说她不像“那个女人”,是值得信任的?结果呢?瞧瞧她背着他做出什么好事来了!
感觉到一道灼灼的视线,如君不寒而栗,怯怯地回过头,却惊见他眼中的猜疑戒备,望着她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爷、爷?!”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榻上。“你怎么了?为什么……”
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过去就算他感到十分厌烦,也从不曾拿那种冰冶可怕的眼神瞅着她的……
她心中惶惑不安,完全不明白夫婿为何突然又变得淡漠,对她的疏离防备更胜以往。
“我怎么了?”他轻笑出声,却明显地让人感觉到底下隐藏的狂风暴雨。“倒不如,你想想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啊,我想——”她支支吾吾地开口,却欲言又止。“呃,还是算了,没事……”
她实在很想回家探视一趟,原本也打算跟他开口的,可是看自家相公表现得异常冷淡,甚至近似……厌恶,她就怎么也不敢提起,深怕更令他不悦。
岂料,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反倒让男人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女人,果然都信不过!“没事就好。”他面无表情地从桌前站了起来,缓缓宽衣后走向床榻躺下。
身旁的男人看似又恢复成平日的冰冷寡言,但如君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条丝线被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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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来得稀稀疏疏,下一阵、停一阵的,像在给地面万物洒上一层薄薄的美味糖粉。
如君托着下巴,和齐维窝在暖炕上下棋,却心不在焉地想着心事。
近日爷对她越来越生疏冷淡,就像回到她还未因齐维而受伤时那样。可是任凭她想破了头,也忆不起自己做过什么惹他生气的事。
而更令她忧虑的是,自她把银两交给阿乙哥,也已经过了数旬,家乡那儿却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她给的那些钱足够么?爹爹的病治好了没有?每天夜里,她总忍不住反反覆覆担心这些,烦恼得睡不着觉。
而另一个让她辗转到天明的原因,则是她的枕边人——齐烨,已有半个月不曾跟她同房了……
“夫人……”在她愁眉苦脸之际,负责服侍她的丫鬟敲敲门走了进来,一看见齐维也在里头,不禁暗暗地吃了一惊。“呃,小少爷,您也在啊?”
齐维皱了皱眉,十分专注棋盘上的战况,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疑丫鬟的异状。
丫鬟向如君使了个眼色,如君立刻会意,匆匆忙忙地找了个藉口离开。
“那个……我有急事先失陪一下,马上回来。”临走出房门之前,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折回来,瞪着齐维警告道:“我真的马上就回来,你可不许偷偷动任何一颗子儿!”
“我不需要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也能赢!”齐维一脸无趣地挥挥手赶她,对她离去的原因丝毫不感兴趣。
如君无心与他斗嘴,敷衍地扯唇笑了笑,便迈出房间奔向后院的小门。
她拉起裙摆,一心只想快些见到从家乡带来消息的阿乙,完全顾不了旁人若发现她这般慌忙的模样,会滋生什么错误的联想。
“阿乙哥,我爹怎么样了?!”瞧见魁梧男子高大的身形,还没靠近小门,她就迫不及待地扬声问道。
“呃……上回您给我的银两不够用,他们要我再跟您拿二十两。”阿乙黝黑的脸上浮现红晕,非常为难地搓着双手。
“再拿二十两?”如君讶异地瞠大眸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上回她拿出的那些,已经是她的所有了……
“我家爹爹的病还是没有一点起色么?”否则怎么又向她讨那么多钱?她已经没有钱了啊!
若不是泉州与家乡相隔千里,近来爷儿又无故生她的气,要不然,她真希望能回家探望几日……这种忧心忡仲却又无能为力的情况,让如君急得直跳脚。
“令尊气色是好多了,但病灶还未根除。”阿乙的语气死板,眼神飘来飘去,就是不看她。“大夫交代,若想让令尊多享几年福,就得再服一个月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