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美娇娘,齐烨的心思却迅速飞转,转到某个相似的场景上——
数年前,也是这样的大红喜房,这样的双烛案头,当他带着一身酒气歪歪倒倒地走进房里,用秤挑起新娘的红盖头时,“她”也是这样羞红着脸,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忆起不愉快的往事,男人冷哼一声,不顾她困惑的眼神,便冷冷地转过身,将秤放回桌上,而后径自坐下喝起酒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续弦!那种被背叛的窝囊感这辈子他只打算尝个这么一次。若不是为了齐维,他绝不会这样轻率地找个女人就娶,也不会让自己又多了个拖累、多了个被打击的机会!
如君愣愣地望着他充满了拒绝的漠然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新婚之夜,他们不是该一起喝交杯酒么,他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难道他就这么不甘愿娶她?
她委屈地抿住嘴唇,强忍着涌上眼眶的酸楚泪水。尽管明白自己被娶进齐府,只是为了让齐家小少爷能有个疼他、护他的后娘,但被夫君这样忽视冷落,她怎么可能不受伤!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打起精神,站起身走向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相、相公,我们还没有喝过交杯酒……”她轻声说道。不敢直视他,只是瞪着桌上的两支酒杯,但脸上不免又浮上两抹彤云。
这是婚礼中不可省略的仪式吧?即使已经拜过天地、进了洞房,但没喝过交杯酒,这场婚姻就不算数的。
“嗯。”齐烨又是面无表情地以单音响应,而后默默地与她一同端起酒杯,交挽着手臂喝下了这杯酒。
“呃、好辣!咳咳咳——”这是如君第一次喝酒,那辛辣的酒液一流入喉中,她就被呛咳得头昏眼花、双颊红得好似火烧。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眼前却忽地有人影晃过。她抬眼一看,发现那个刚成为她相公的男人,居然……居然已经脱下喜袍,正欲往外头走去?!
“等等,相公,你要上哪儿去?”袁如君顾不得羞赧,连忙上前追问。
“到隔壁房休息。”男人回过头,语气神情平常得仿佛新婚夫妻分房睡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似的。“累了一天,你也早点睡吧。”
话落,他便毫不留恋地合上房门,在这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烛夜,扔下新婚妻子一个人怔怔地杵在原地。
“哈哈,原来我真的只有奶娘这么点用途……”她突然自嘲地轻笑几声,脸上却有些苦涩失落。
尽管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但男人不是因为喜爱,只是为了利用她,才娶她进门,这个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实,仍是再次深深地穿透那层故作坚强的外表,直刺入她脆弱的内心……
要嫁给一个完全不熟识的陌生男人,心中的恐惧与不安都在所难免,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是心甘情愿呀!
毕竟像她这样贫苦人家的女儿,又大字不识得一个,能有这样富贵又俊俏的大爷肯要她,已经是好几世前便开始累积的福气。虽然她明白做人要惜福、不可太贪心的道理,但有时候也不免会在心底偷偷幻想、期待那些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风花雪月……
不过,那些美丽的幻想期待都在这一刻,被她那老冷着一张脸的相公彻彻底底地打碎了。
她在奢望什么呢?能够偿还债务、让家人过着平安开心的生活,就该知足了,太过贪求是会遭天谴的!她苦笑着摇头,开始动手脱下这身束缚自己已久的装扮。
累了一整天,她疲惫得连脚都要抬不起来了。但是一躺上舒适温暖的床榻,那双顾盼分明的眸子却还是睁得大大地,一点睡意也没有。
今天,是她头一次离开家人,独自睡在一张宽敞绵软的大榻上。但整夜占据她所有思绪的,并不是可爱淳朴的爹娘弟妹,而是某个冷漠寡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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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寻常的秋日午后,要价不菲的奉祥客栈楼上,蓦地飘下一连串幽幽的叹息。
天气很热,都已经是晚秋了,还让人闷出一身汗来,不过这并不是如君叹气的重点——
房门传来“叩叩”两记轻敲,男人的低沉嗓音接着响起。
“出来。”说完,不多加说明要她出来的理由,也不待她打开房门与他同行,男人便径自下楼去。
如君咽下冲至嘴边的一声怨叹,在铜镜前稍微打理了下自己的妆容,才跨出这间她住了五天的房间。
经过隔壁那间上房,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些天待在奉祥客栈里,足不出户的生活——
没经历过寻常新嫁娘在新婚之夜必定会有的一番“折腾”,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清晨,她和平常一样,早早地便醒来了。
她盘好妇人髻,换上齐烨事先为她准备好的美丽衣裙,端着木盆从灶房那儿讨了些温水,正小心翼翼地踏上阶梯,想趁着相公出门前服侍他盥洗更衣,却见那道颀长潇洒的身影也恰巧要下楼。
“相公,你这么早就起来……”要上哪儿去?未竟的疑问未能成语,便被男人冷淡地打断了。
“我要出去,你乖乖待在客栈不要乱跑。”他与她擦身而过,却连一丁点注意力也没分给她,只专注地与一名陌生男子谈论要事。
“等等,你用过早膳了么?什么时候回来?”如君急问道,匆匆忙忙地下楼想要送他到门口,慌张之际,手里还紧抓着那盆水不放。
齐烨因她的叫唤回过头,又露出那副她常见的不耐表情。
“没有、不一定。”敷衍地回答完她的问题,他便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客栈大门外走去。
反倒是陌生男子略带歉意地朝她点了点头,这才追随着主子的身影,被早起营生的人潮给淹没。
那时候,她只能愣愣地站在楼梯上,望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发呆,直到好心的老板娘提醒她,她才发现自己的衣物都被溅出来的水给打湿了……
齐烨无情的态度在在都表明了,他不愿与自己有任何多余的牵扯。初次见面那日他不也说了么?只要她顾好齐家小少爷,安安分分地做她的齐夫人,他绝对不会亏待自己,但那并不包括他会爱她、怜她,就像天底下大多数的夫妻那样。
自那以后,她便死了这条心,不再试图作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
所以她重复着睡饱吃、吃饱发呆、累了就睡的悠闲生活,到第三天就无聊得全身发痒了。
她想到大街上逛逛,更想回家看看父母弟妹过得好不好,可是这三天中,她跟相公既碰不上面更说不上话,根本无法踏出客栈一步……
“你还在磨蹭什么?”
男人不悦的口吻瞬间将沉思中的她拉回现实,如君抬起头一看,发现自己呆杵在客栈门口,而齐烨正蹙着一双英气十足的剑眉瞪着她。
“咦?”她一头雾水地望着男人身后的马车,后知后觉地问道:“这……咱们要上哪儿去?”
“你家。”他依旧本着字字珠玑的习性,不肯耗费唇舌多做解释,径自与貌似管事的男子讨论着她听不懂的生意经。
她家?为什么突然要带她回家?难道是他厌倦了自己,打算要退货?
“那个……不好意思。”不想被忐忑不安的心绪左右,如君鼓起勇气打断两人的交谈,假装没看见齐烨又深深蹙起的眉头。“请问为什么要回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