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希彦微微一笑。“做孙子的要结婚了,自然要跟长辈报告一下吧!”
结……婚?
消化了这两个字的意义之后,沈嘉璐陡然一震,倏地回头看向他,他话说得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宣布的事却令她惊讶莫名。
“结婚?你怎么突然……?”沈嘉璐支支吾吾地诘问,蒋希彦却突然双手合十,闭上眼在祖母相片前拜了起来。
看着他的模样,沈嘉璐眼眶刹那间湿润起来,连忙跟着他照做,对着蒋希彦的祖母默祷──
奶奶,您好,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我跟希彦的关系,您在天上一定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吧!我很明白希彦不想孤单一个人的心,我也知道他是个负责任的人,可是我就是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我。奶奶,如果他说他要娶我进蒋家门就算爱我的话,那这种示爱的方法会不会太含蓄了?我真的不懂……
“都跟我奶奶说了些什么?”蒋希彦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沈嘉璐的思考。
沈嘉璐回过神来,不禁双颊微红。“没什么,向奶奶自我介绍而已。”
“是吗?”蒋希彦伸手抚了抚祖母的相片。“奶奶应该会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带人一起来看她。”
“第一次?”沈嘉璐愣了下。“难道,你没带方如宜来过吗?”他们交往了那么久,蒋希彦又一度将她视为不可缺少的另一半,怎么可能方如宜会不曾来过这里?
“就算是如宜,我也希望是在结了婚之后,才带她过来这里,也算是……给奶奶一个惊喜吧!”
“但我们又还没有结婚……”
“但是我们已经有小轩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蒋家的人。”蒋希彦闷笑一声,语气轻松地道:“接下来只要把结婚仪式补办过,就可以了。”
“你讲得倒是很顺便,很简单。”虽然听到“蒋家的人”四个字让沈嘉璐感到有些喜悦,但不知道怎么搞的,看到他那么笃定,实在有点碍眼。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蒋希彦咳了两声道:“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又是小轩的父亲,难道就这样不清不楚、有实无名的过下去吗?我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做一个让小轩自豪的父亲。”
他的宏愿很感人,但沈嘉璐听着就是不顺耳,忍不住出言讥刺。“你真的很为孩子着想,其实,你心里是不是觉得,只要有孩子就够了?”
蒋希彦闻言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嘉璐冷声道:“走吧,别在奶奶面前吵架。”
“有话就当面说清楚。”蒋希彦可不容许她含糊带过,一把硬是将她“捞”了回来。“什么叫做只有孩子就好,你难道想抛下小轩离开?”
“你想太多了,我是小轩的母亲,我有我的义务。”沈嘉璐讽刺道:“我也想当个跟你一样‘负责任’的人。”
蒋希彦再笨也听得出她这句话绝非是赞美,相反的夹枪带棒,似乎有些生气的感觉。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为什么说变就变?她这么反复无常,心绪不定是打算回台北就开始的,他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嘉璐,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班主任?”
“什么?”沈嘉璐简直气结。“你说什么?”
“不是吗?这几天你一直情绪不稳,除了这么想,我还能怎么办?”蒋希彦眼里不知不觉笼罩一层厚重阴郁,如果真是那样……如果真是那样……
“你这人真是!”委屈、不甘愿,加上不被了解的怨与怒,沈嘉璐的理智当场断线,她想也不想地抬脚就往蒋希彦的脚狠狠踩了下去。
蒋希彦痛得松开箝制着她的手,痛叫着跳到一旁。
“你这是做什么?!”
“我生气!”沈嘉璐豁出去了,什么颜面、自尊,她都不管了!“你老是说我自作主张、独断独行,可在我眼里看来,你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自我中心!”
第一次看到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蒋希彦也不禁愣住了,只能呆呆地听她说话。
“对,你要对我爸报恩、要对小轩尽义务,这我都没话说,我同意,我也不想阻止你,可你呢?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就像爸爸跟孩子之外附加的一个人,我什么都不是,我只要跟着你的决定做事、生活就好了,不要表露自己的情感也不要让你觉得丢脸,这样就好了是吧?我高兴、生气,都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但是你却有权决定、认为我应该是爱上了谁,并对我冷言冷语,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她一连串的话并未让蒋希彦昏头,反倒亟欲厘清。“如果你真的另有所爱,那我……”
“那你怎么样?”沈嘉璐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你就让我走?!”
蒋希彦闻言不语,气氛突然沉滞了下来,沉默里透露着为难,好似在犹豫什么。
“说话啊你!”终是沈嘉璐率先开了口。
蒋希彦终于说了话。“你就那么想离开我?”
“我……”
“你如果要离开,我绑得住你的人,也绑不住你的心,只是,尽管我有这种想法,我的手,还是没办法松开。”他一边说着,一边突然走上前,再度牵起了沈嘉璐的手,就像他说的话一样。
“我放不开,这双手已经离开了我那么久,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就算它想离开我,我还是放不开……”
沈嘉璐怔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是这么痛苦,语调却又如此低沈缠绵?
“如宜离开我的时候,你的陪伴让我感到安慰,但我却不能满足你所期望的回应你的情感,那让我非常矛盾,偏偏命运捉弄,又让沈家遭遇了公司被掏空,董事长病倒的事……那个时候的你,很坚强,也令人感到不忍,我于情于理于道义,都该义无反顾的帮忙到底,事实上我也打算这么做,可是……”他看着沈嘉璐,眼中尽是无奈。“你却走了,从我的视线中彻底消失,像是蒸发了一样,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真正被掏空了,每天每天想着一个人,却又见不到她,你知道这种失落的感觉,有多么令人恐慌吗?”
“……”沈嘉璐无语,但不知不觉地,眼眶周遭开始湿润。他的话不只是单纯的叙述着这五年的心境,这里头还有着他的痛苦,让她的心也跟着紧紧地揪了起来。
“天晓得我用掉多少金钱、花了多少的时间,请人四处打听你们父女的下落,我没办法停止,因为只有靠着找寻你的动作,才能让我觉得不至于和你断了关系,这些时间,是没有办法衡量也没有办法重现的,不……或许时间从未流逝,它只是在我发现你消失的那一瞬间停止了……”蒋希彦悠长地叹了口气。“直到当我到台南开会,无意中遇见你的时候,我发现,时间又开始动了,而且感觉那么强烈,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蒋希彦垂首,炙热而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女人,越看她,他就越感觉到她的珍贵,越觉得自己此刻是真正活着,不再是只懂得工作的机器、也不再是个忘了什么是感情的行尸走肉。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被那样热烈且毫无保留的眼神所凝视,不知不觉地,沈嘉璐脸红了起来,直觉想避开,眼睛却又像生了根似地移转不开,只能任由那情火延烧,将她融化,连脱口说出的话,都烧得坑坑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