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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目注那位用宽大的布巾包裹住头和全身的年轻黑女人,司琪鼻头愈来愈酸涩。

  如此坚忍的毅力,强悍的生命力,无论多么艰辛的环境,多么困顿的生活,她们依然尽全力挣扎,努力要多活过一秒钟、一分钟,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这才是生命的真谛呀!

  而所谓的“文明人”却只要稍微遭受一点挫折,就会想到“活不下去了”这几个字,是那样软弱又无力,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们……好坚强!”司琪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了解了?”文飏温柔地环住她肩头。

  “我开始有点了解了。”

  “还要再看吗?”

  “当然要,既然开始了解了,我就要彻底了解!”

  “好,那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走,与驴子拖拉的水车交错而过,黑人小孩拿着各种不同的塑胶器皿去装水,对他们来说,光是那个可以盛装干净食用水的器皿就是比黄金更值钱的奢侈品。

  “文飏。”

  “嗯?”

  “你会买那么多食物和水来,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里的状况吗?”

  “这里最缺乏的就是食物和干净的食用水,我们没有权利到这里来分走他们的配给。”

  “所以,你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嗯。”

  这点倒不奇怪,毕竟国际间也报导了不少苏丹难民营的状况,只要看过那种报导,就会知道这里最缺乏的是水和食物,难得的是他能考虑到这点,她就没有,当时她一心只思量着要如何尽快找到爸爸。

  然而她感到纳闷的并不是这点,而是……

  “也不感到震惊?不感到骇异?”

  “嗯。”

  “为什么?”

  “……因为我也经历过同样悲惨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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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一个星期,结果那位接手的同事在两个星期后才到达。

  不过在这两个星期里,司琪并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她很认真的去了解一切,用眼睛把一切都看进心里去,然后,她开始拉着文飏到处去帮忙,从营地里帮到诊所内,再从诊所帮到难民营里,只要能帮上忙的,她就过去报到。

  在诊所里帮忙两天后,她才知道由于其他救援组织也在区内提供医疗服务,所以无国界医生的诊所集中资源为这里被忽略的一群——妇女提供医疗服务,多半是性暴力方面的问题,不过仍不时有受枪伤的男性患者被紧急送到这里来。

  “为什么老是把受枪伤的男人往这里送呢?”这种忙她帮不上呀!

  “医生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枪伤是急诊,自然要往最近的医疗站送。”司爸爸一边为伤患做治疗,一边回答女儿的问题。

  “这是……阿拉伯民兵干的好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难民互相残杀?难民是手无寸铁的。”

  “可是阿拉伯民兵闯进难民营里来干嘛?”

  “抢食物和水啊!”

  所以天天都听得到枪声,受枪伤的人也天天都出现。

  至于难民营内,食物和饮水一直是最重要的问题,另外,医疗方面也很麻烦,因为他们生病了都会拖到奄奄一息才去看医生,或者受了伤也会自己先贴上那种百年流传下来的正宗土膏药,直到发烂发臭了再去向医生求救。

  不过,即使生活环境恶劣到极点,但很奇怪,难民营中的黑人小孩双眼仍然流露着好奇和纯真,对他们来说,只要可以和家人一起、与小朋友在沙堆上玩耍、有干净食水和不用捱饿,这已是上天一大恩赐了。

  到了晚上,基于安全理由,小镇会实施戒严,营地里的人员在晚上九时至翌日都没有配备枪械。

  这等于是变相的被禁锢,尽管如此,司琪也能自得其乐的想点子打发时间。

  虽然这里的生活只有无聊又无趣两词可言,没有电视或漫画小说,也不能上网哈啦玩游戏,电台更没有中文频道节目,连英文频道也没有,但起码她能尝试利用有限的材料煮出一顿“丰I盛”的晚餐,这也是一项很有趣的挑战。

  晚餐后,司琪和文飏一起出去散步!自然还是在营地内。

  “文飏,听说今天游击队骑马闯进难民营里抓人呢!”

  “放心,那些被抓的人很快就会逃回来。”

  白天刚下过一场暴风雨,雨后空气清爽恰人,夜晚显得特别凉快,夜空也格外澄净,星星在天上眨巴着眼,文飏背靠围墙,双臂圈住背贴在他身上的司琪,两人一起仰头望,也对星星眨眼。

  “为什么?他们不是自己族人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族人?”

  “他们只是用想到的任何方法来持续这场斗争,直到他们得到政府的公平对待为止。”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谁知道,但阿拉伯人是不可能轻易放弃既得利益的。”

  司琪回过身去仰起眸子,文飏俯下眼来与她对视,两双瞳眸都在黑暗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所以这些黑人就必须继续苦下去?”

  “他们会坚持下去的。”

  他们四目相对好半晌。

  “文飏。”

  “什么?”

  “你知道吗?我真的觉得他们比我这种在平稳中成长,从不知何谓‘拚命努力活下去’的人更有资格活下去。”

  “我想,你真的了解了。”

  “是的,我了解了。”司琪轻轻道。“那么,你说你也经历过同样悲惨的境况,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吗?”

  “……回台湾再告诉你。”

  司琪又凝视他片刻,点点头,再转回去背靠在他胸前仰头看星星。

  “文飏。”

  “嗯?”

  “我爱你。”

  圈在她腰际上的手臂猝然收紧。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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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司爸爸可以回台湾了,离开达尔富当日早上,在诊所内等候车子送他们到喀土木期间,又有三个受枪伤的男人被送来,其中一个不久就死了,因为诊所内当地人相信,血就是生命,所以他们十分抗拒捐血。

  死者的亲人并没有呼天抢地,即使是他的妻子也没有大哭大叫,只是黯然垂泪,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丈夫被毛毡包裹起来,准备送去埋葬。

  对当地人来说,一个人“要死便死”,不会有其他选择。

  不久,车子终于来了,载上司琪与司爸爸、文飏后即刻又出发,而司琪一上车就做出一件很奇怪的事。

  “你在干什么?”文飏纳闷的低头看。

  “脱运动鞋啊!”司琪也很纳闷的瞥他一下:这让看不懂吗?

  “为什么?”

  “不习惯嘛!”

  在难民营的日子里,讲究打扮是没可能的事,司琪、文飏与大部分的志愿人员一样,每天都穿着简便的拖鞋,炎炎烈日下在黄上上拖来拖去。

  把已经龟裂的双脚塞回一双舒适的鞋子内,感觉反而下太习惯。

  “到了喀土木再买一双凉鞋穿吧!”

  “好啊,你也买,我们一起穿情人凉鞋!”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喀土木逗留多久,因为那里正在闹游行示威,他们见情势不对,凉鞋也来不及买,慌忙逃到机场准备尽快离开苏丹回台湾,不料司琪无心一句话脱口而出,整个计划又改变了。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还在亚斯文等我们吧?”

  “谁?”正待去买机票的司爸爸狐疑地回过头来。

  “同校同学啦,”司琪不在意地解释。“我们一起到埃及观光,然后我们脱队到苏丹来,他们说要在亚斯文等我们,可是都过了好几天,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还在那里等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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