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卫兵休息处不但有床,还有桌椅,此刻,桌上一片杯盘狼藉,管他是不是佣兵吃剩的食物,那些饥渴的年轻人三两下全扫光了,然后女孩子睡床上休息,男孩子就地坐在墙边小声说话,武器堆在一旁,司爸爸靠在文飏的床脚处打盹。
年纪大了,实在禁不起这么多刺激。
至于司琪,她没吃也没休息,自大家合力把文飏搬出牢房后,她就一直守在他的床边,文飏的眼睫毛才微微飘了一下,她便紧张的贴上去呼唤。
“文飏?你醒了吗?文飏?”
他没有回应,但眼睫毛在轻轻一阵眨动后徐徐扬起,先定定的看着她几秒,随即转开四处游顾,确定已不在牢房里之后,他才放心的闭了闭眼,再张开。
“门,锁上了?”
“你放心,锁上了。”司琪心疼的抚挲他苍白的脸。
“上面的人,知道了?”文飏又问,声音沙哑。
“早就知道了,你昏睡了一个多钟头了呢!”司琪朝楼梯那边瞄去一下。“大约半个钟头前,他们大概是想来‘换班’,结果门被锁住了,他们在上面又叫又骂又吼,可是我们不开门,他们也没辙。”
文飏慢慢坐起来靠在墙上,司琪立刻去倒了一杯水来给他喝,他一口气喝光,再把杯子还给她。
“不能休息,大家必须起来找。”
“找什么?”司琪困惑地问。
“你没有注意到吗?”文飏环顾四周。“这里不太像牢房,但明明又是牢房,我猜测这里应该有两种用途,平常是地牢,紧急时刻是避难处,避难处通常都有通向安全地点的秘密地道,我们必须把地道入口找出来。”
“你确定?”
“我有经验。”
什么经验?
对于他的身分,他为何会拥有那样惊人的身手,司琪感到愈来愈疑惑,但她并没有追问,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可是如果对方在地道出口等我们呢?”
“不可能!”文飏胸有成竹地驳回她的顾虑。“这是两、三百年的老建筑,可能已经没人知道地道的出入口了,想想,如果他们知道地道在哪里的话,老早就从地道进来了不是?”
“那如果在我们找到地道入口之前,他们干脆用炸药轰进来呢?”
“也不会。”文飏瞥向地牢入口处。“以我对他们这队佣兵的了解,他们不会这么做,向来他们标榜的是零缺点的完成任务,而眼下的问题是他们自己招惹来的麻烦,倘若为了解决他们自己的问题而破坏了雇主借给他们使用的建筑,这种瑕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太骄傲了,绝不会留下这种缺点。”
“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叫他们开始找,无论如何,总比坐在这里等死好。至于你……”司琪推他再躺回去。“继续休息,你能做的事都做了,现在该换我们表现了。”
文飏若有所思地望住她的背影,见她才走出两步又回过眸来,顽皮的挤挤眼。
“超酷!小弟若是知道你有这种身手,看他还敢下敢叫你肉脚!”
接下来两个多小时,大家都在找地道入口,甚至连那间躺满死人的牢房都有人去找,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贴在墙上仔细检查,又摸又摇、又抠又挖、又推又顶、又敲又打,就差没学蜘蛛人爬到天花板上去。
但既然称之为秘密地道,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找得到,不过没有人放弃,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可惜,情况不允许他们继续抱着希望不放,突然,熟睡的文飏猛然起身,同所有人一样将目光移向墙边小桌上的对讲机,一直寂静无声的对讲机在传出一阵沙沙声之后冒出一句话,不,一个代号,而且是中文。
“雷羊?”
文飏以超乎寻常的冷静将两腿放下床,慢条斯理的走向小桌,定住脚,盯着对讲机。
“天鬼?”
“……你果真没死。”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更该死的是明明又捉住了你,黄蛇应该命人将你用锁炼炼住,再把你锁进铁柜里,还要叫上所有人手一起看守,可是他没有,他以为你身体不好就可以放松警戒,结果又让你脱出我们的手掌心。哼!雷羊,你表面上看似一只无辜、无助、无力的绵羊,其实是一头比狐狸更狡诈、比隼鹰更犀利,比狮子更凶悍的怪物!”
文飏双眸半阖。“你想如何?”
“我要你死!”
“对不起,我没有自杀的意愿。”
“……其实我可以从通风口放毒气下去,这么一来,你不想死也得死,至于其他人,他们本来就得死,并不是拿来做筹码的人质,能够做你雷羊的陪葬,他们也算荣幸了。”
一听到又要他们死,那群年轻人霎时又惊惧慌张起来,司琪猛吞口水,唯有文飏毫不动容,依旧冷静如初。
现在他才明白天鬼为何要说中文,天鬼是故意说给其他人听的。
“倘若你真想这么做,你不会告诉我,所以,你究竟想如何?”
“……如果我承诺会亲自把其他人都平安送回家,并且保证不会再去找他们的麻烦,你愿意用另一件事来交换吗?”
不用死了吗?
那群年轻人顿时欢天喜地的笑开来,包括司琪,一起把期待的眼神投向文飏。
换吧、换吧、无论任何事,交换吧!
“什么事?”文飏却没有一丝半毫开心的神色。
“我要你自己出来就死。”
那群年轻人笑容瞬间冻结,司琪倒抽冷气,文飏平静如故。
“既然你能毒死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出去?”
“因为……”言语顿住,紧接着传来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咯登咯登的好像快咬碎两排牙齿了。“我、想、亲、手、杀、死、你!”
“你为何如此恨我?”
“你玩弄我们老大的感情!”
文飏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我没有,是你们老大自作多情。”
“住口!你不接受她的感情就是玩弄她!”
“不,天鬼,你恨我并不是因为我不接受你们老大的感情,而是恨她爱上的是我,而不是你。”
“闭嘴!闭嘴!闭嘴!总之,用你一条命来换他们的命,这笔生意是我亏本了,但我愿意,只要能让我亲手杀死你,再亏本都行!所以,你考虑考虑吧,一个钟头后我再来听你的答复,如果不行,就让他们做你的陪葬吧!”
然后,对讲机没声音了。
地牢里也没有半点声息,每一个人都失去了呼吸,每一张脸都像冬天的落叶,枯槁又灰暗,干巴巴的,随便一踩就会碎成千万片。
总是只有文飏是不一样的,他始终是平静的,甚至是冷淡的,注视着已经没声音的对讲机,良久、良久后,他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时间,轻轻叹息,随即转身到处翻找,好不容易,终于给他找到一张不是很白的白纸和一枝笔。
在桌旁落坐,推开狼籍的杯盘,白纸放上去,他对司琪招招手。
“来,小琪,来!”
望着文飏温柔的笑脸,司琪心头突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让她有点害怕过去,但不过去又下行,只好一步拖成两步,战战兢兢的靠过去,一到桌旁就被文飏硬拉着坐下。
“来,小琪,告诉我,你喜欢我把你画成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问这个?
司琪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霍然像核子弹一样轰然爆开,使她不由自主的脱口拒绝。
“不!我不告诉你!”
文飏微笑着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拍拍她的脸颊,像哄小孩子一样,再自顾自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