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着汗,彤乞愿气嘟嘟地圆睁双目。“那是谁的错?是谁自信满满地说是一流的识途老马,路只要走过一遍就会牢记在比电脑还牢靠的人脑?”
能把牛皮吹破也不简单,的确是高手。
“你没瞧见山崩了吗?路也没了,我能带你找到公路是运气,少在一旁啰啰嗦嗦。”只会埋怨的女人最不可爱,出力的人是他。
扛着大件小件的行李,还有她坚持要买,—定得带在身边的各地名产,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企业精英沦为苦力,江天凭的牢骚不比她少。
而且天气热,人心也跟着浮动,汗流浃背的滋味可不好受,他的火气也随气温节节升高,没法子捺下性子和颜悦色。
“就说坐火车比较便利嘛!票买好了却没用很浪费,要是你不财大气粗地非开名车不可,我们早在东港大啖一口七百块的黑鲔鱼。”滑嫩顺口,油脂丰富的高级料理。
瞧瞧这是什么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长长的一条大马路看不到尽头,远望是山,近望也是山,左手扶的是山壁,右边一眺是山谷,青绿环绕。
这就是他坚决要绕远路的下场,两人只能像难民似地困在半山腰,一直往下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处,感觉似乎越走越往山里去,四周的树也越见高大。
“火车会误点,以及出轨,你不会喜欢被压在车厢底下,等着上帝垂怜。”一辆宾士丢在路边都不急了,她居然计较没吃到黑鲔鱼。
彤乞愿气弱地回嘴,“会冒烟的好车也不见得安全,它抛锚了不是吗?”
“是没油,你忘了提醒我油表见底了。”引擎干转当然会冒烟,没知识。
她没好气地扬扬眉,不想与他争辩,油表是哪一个她根本看不懂,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咱们要继续待在这里讨论谁是谁非吗?”
再晒下去,直接给她一条坚固的尼龙绳,晒在上头当人干算了。
“看你怎么想,眼前的障碍总得有人出面排除。”江天凭将行李往地上一放,坐在上面以手扬风。
“你指望我?”他一定在开玩笑,她连人都无法沟通,何况是……
“就是你,现在是训练你应变能力的时候。”他绝不插手。
红得快脱皮的脸颊微微一凹,她下巴一掉差点脱臼。“可是那是一群牛耶!”
应该是有人饲养的乳牛,正巧放出来“散步”,增加乳汁的分泌和品质。
“我有恐牛症。”他冷冷地说道,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在嘲笑她的社交恐惧症,她敢肯定。
热得受不了的彤乞愿将最后一口水倒进干渴的嘴里,回过头看了一脸淡漠的男人一眼,十分灰心他的见死不救。
一只牛很可爱,两只牛还是很可爱,但一大票懒洋洋的牛就很可怕,要是牛蹄踩过身上,不死也半条命。
要她拿笔填词不困难,挥洒两下就完成一首曲子,但说起赶牛的经验,毕生头一遭,要她不生疏都难。
怎么会有这么冷酷的男人,将一名文弱女子置身牛群之中,让她独自面对巨大的兽群,实在可恶至极。
“咦?你挡在马路中央干什么?难怪我家的小乖过不去。”
略带粗哑的嗓音忽地响起,只见乳牛的后腿处突然冒出一颗人头,一位六十出头的矮小老头不高兴地挥着牧草梗。
“有……有人?!”不知是兴奋过度,还是过于错愕,表情很呆的彤乞愿怔如木人。
“不是人难道是鬼呀!你们挡在前面牛就不走了,还不赶快让开,晚了水草就不鲜嫩了。”这两个“青仔枞”是打哪来的?新开的观光道路不走,偏来抢牛的通路。
“我……我……呃!你……你……牛……”彤乞愿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话。
“你呀我的,到底在说什么?你们一定是城市来的,看起来不像本地人。”老人想说的是看来很蠢,没点出远门的常识。
“我们是来登山健行的,请问这附近有旅馆或住家可以借我们休息一下吗?”有人烟就表示村落不远了。
铿锵有力的男音介入其中,气势凌人的江天凭往前一站,高大的身躯散发一股卓越气息,轻易地掌控落魄的局势。
“厚!年轻人说话不实在,看我是乡下人就不老实,明明是走错路还硬拗成登山健行,有人会带着行李、穿高跟鞋爬山吗?”好歹他也在镇公所上过班,大字也识得一二。
原住民外貌的老者不顶高,还比彤乞愿矮一点点,全身皮肤偏向黝黑色,上门牙少了一颗,左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个墨色刺青。
他是乡公所刚退休的工友,现在改行养牛,而且成果还不错,几头母牛养活一家老小,他也乱有成就感的,最近还学人上网和阿督仔聊天。
江天凭的睑上倏地浮起一抹暗红,“老先生的眼力真好,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锐眼,我们的车出了点问题,想找个供餐饮的地方住宿。”
他从没这么糗过,当面被一个乡下老者点破他为了男性尊严所扯出的场面话,面子挂不住地显得微怏。
一阵悦耳的低笑声轻轻飞扬,惹恼了已经够不豫的男人,他眯眼一瞪,警告身边的女人,别想在这节骨眼上取笑他的愚蠢。
“呵呵……我这双眼的确很锐利,一百公尺外的兔子,我都瞧得见它身上的灰斑。”他的话明显取悦老者,呵呵呵地笑着。
奉承的言语人人爱听,不分男女老少。
“不过,你们想在我们这小地方过夜,恐怕还得走上一大段路程,饭店要镇上才有。”没人会把房子盖在山上,土石流一来谁跑得掉。
“大概要走多久?”他还能撑,可是这个没用的女人八成走不远,便筋疲力尽地喘得像条老拘。
面冷不代表心冷,不时注意彤乞颐的他有几分忧心,眉头拢成峰,扶了脚下踉跄的身子一把,看她的面色由潮红转成苍白,心头微微揪了一下。
江天凭发现自己越来越关心她,时时刻刻盯着她,怕她不懂照顾自己,每回一见她困在人群中手足无措,他就会心生不忍地想解救她。
这算是一种英雄主义作祟吗?但他对其他人似乎就不太重视,只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愿她成为人来人往间的一抹孤影。
“以你们的脚程要走上半天,抄近路当然快些……啊!我想起来了,你们可以去‘温妈妈温泉馆’看一看,应该还没歇业。”以前他们的生意可好得很。
“温妈妈温泉馆……”
“还没歇业?”
江天凭与彤乞愿互视一眼,眸底的疑惑如出一辙。老人介绍的,该不会是一间快倒闭的温泉旅馆吧?
两人脑中同时想着一件事。万一已经关门了,他们岂不是白走一趟?这一来一往可不轻松,他们不敢确定有没有体力循原路再走上半天路程。
“安啦!安啦!温奶奶为人十分和善,又是笃信菩萨的佛教徒,就算不做了也会好好招待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山里的人最热心了,从不赶客人。
“不是温妈妈吗?”怎么变成温奶奶?
“温妈妈老了嘛,都开了四十几年了,儿子女儿全死光啦,只剩下一个二十岁大的小孙女。”可怜喔!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一次送好几个。
一场车祸就全完了,连理赔金也拿不到,还差点被告。
“温妈妈温泉馆往这边走是吧?”一听到温奶奶悲惨的遭遇,江天凭当下决定要夜宿温泉旅馆,即使他一点泡汤的念头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