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松翰惘然。“怪不得她后来都不写信给我了。”
“你也从来没回信啊。”宝儿冲口而出。她还记得姊姊那时候每天都殷切地期盼他的来信,等到的却永远只是失望。
后来,她实在看不过,打电话想找他,他同样拒接。
“姊姊每天都在等你回信,你知道吗?”她哑声问。
他默然。
“我那时候只想切断跟台湾所有的一切联系。”过了许久,他才涩涩地回应。
宝儿一震,禁不住抬头瞥他一眼,可惜他半张脸都隐在墨镜后,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就算他藏着表情不让她看,她也能从他干涩的嗓音里猜出他的情绪。
都怪她!如果不是她在樱花树下对他说了那些话,或许他不会那么毅然决然地选择马上离开……
“对不起。”她呐呐地低语。
“你不用道歉。”
“你听我说,我那时候──”
“住嘴!秦宝儿。”他厉声打断她。
她脸色发白。
也对,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何况她又能怎么对他解释?难道她能告诉他,那天对他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话吗?
她有勇气对他说真心话吗?
她深吸口气,转移话题。“徐妈妈最近好吗?”
“很好。”他僵着脸。
“我好怀念她做的点心,真的很好吃。”
“嗯。”提起母亲,徐松翰的脸部线条渐渐变得缓和。“她跟我爸现在应该在地中海吧。”
“地中海?”
“他们上个月出发去旅行了,说要去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宝儿惊叹,好羡慕。“真棒!”
“那一直是我妈的心愿,总算能实现了。”
宝儿浅浅地微笑。“到老的时候,能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环游世界,感觉好美妙。徐妈妈真幸福!”
“嗯,她的确很幸福。”徐松翰不否认。
宝儿讶异地望着他浅勾的嘴角。他能坦然地承认自己的母亲过得很幸福,表示他果真原谅自己的父亲了。
真好,她为他高兴。他们一家三口现在肯定过着和乐的日子吧。
徐松翰转过头,发现她抿在唇畔的笑意,俊眉一皱。“你笑什么?”
“没事。”她急忙收敛笑容。“没什么。”
他皱着眉,沉思地瞪了她好一会儿,才转开视线。“我妈也很想念你。”他涩涩地、仿佛很不情愿地说道:“她交代我,如果来台湾碰见你,要代她向你问好。”
“真的吗?”宝儿眼睛一亮,好开心。“徐妈妈还记得我?”
“嗯。”
“呵呵,我也才刚想着她做的蛋糕呢!”她一笑,那灿然的笑容,在阳光掩映下,格外耀眼。
他一时有些眩目,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原来你不是想我妈,是想她做的蛋糕。”
“什么?”宝儿一愣。他这难道……是跟她开玩笑吗?
自从再相逢后,对她从没说过一句好话的他终于愿意跟她说笑了?
她怔怔地瞧着徐松翰。
教她不可思议的眼光一看,徐松翰才陡地领悟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抿唇,顿时懊恼万分。
怎么回事?明明决定了对她不假辞色的,为何她随便一笑,他的冷漠就破功了?
真是去他的!
徐松翰暗暗诅咒,重新板起脸。
见他又端起一副冷淡的神情,宝儿却一点也不退缩。还有希望的,他或许很恨她,但还不至于完全绝情,她还有希望挽回他的友谊。
还有希望跟他做朋友。
她吸口气,决定继续努力。“你觉不觉得这里变了很多?”她指着周遭的景致,故意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问道。
徐松翰没答腔,她却注意到他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时候,两人已经离墓园有一段距离了,走上镇上最宽的一条道路,以前道路两旁大多是荒地跟农田,现在却盖起了一栋栋乡间别墅。
“还记得那里吗?”她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座小公园。“以前是一块空地,还有一个防空洞,我们常在那边玩的。”
她一面说,一面往小公园走过去,公园正中央是一棵粗壮的老榕树,几百年了,一直悠悠地伫立着。
“记得这棵树吗?以前我们一群人常在这里爬上爬下的。”她绕着树干,手抚过粗糙的树皮。“我记得我还在这里刻过字。”
她蹲下来,仔细找,当年刻下的字似是已在岁月中湮灭了痕迹,她怎么也找不到。
徐松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找,墨色镜片后的眸,隐隐跃动着火光。
他知道她要找什么,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她才念小学三年级,因为数学考了零分不敢回家,一个人躲到这里来。
天色晚了,全家人都着急得不得了,四处找她,他也跟着加入搜寻的行列。
后来,他在这里找到她,气急败坏地骂了她一顿,把她给骂哭了,她一面哭,一面忿忿地在树干上刻字。
徐松翰大笨蛋。
他还记得,当他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字迹时,忍不住一阵好笑──那个傻女孩,还把他的“翰”字写错了。
他愈笑她,她愈生气,死都不肯跟他回家,为了躲他,索性爬上树去,大概情绪太激动了,她不慎摔下来,把急忙要接住她的他整个人压在地上,自己也扭伤了脚。
结果,还是被她压得全身骨头差点没散的他,忍着痛,一路背着她走回去的……
“我那时候脾气真的很拗,对吧?”宝儿忽然自嘲地说,仿佛也和他一样,忆起同一件往事。
“你现在脾气也还是拗。”他直觉地接口。
她怔住,抬头望他。
他的眼神还是藏在墨镜后,她看不清。
她站起身,只觉腹部忽然一阵愁肠百结,扭得她好酸、好痛。
“为什么回台湾?”她突如其来地问。
他一震。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回台湾了。”她细声低语,神情怅惘。“你不是说了,想断了跟台湾的一切联系吗?”
他下颔凛着。
她凝视他。“为什么要投资台湾的电影?你那么欣赏田蜜吗?”
“田蜜?”他猛然瞥向她,似有些讶异。
“田蜜说你指定她担任这部片的女主角。”她淡淡地说:“你是因为她,才投资这部电影吧?”
他没立刻回答,瞪她几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是欣赏她,她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你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起码她敢争取自己想要的。”他撇撇唇,语带嘲弄。“你敢吗?”
宝儿惶然一颤,别过头。
他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却问进她心里了,她确实不如田蜜那么勇于为自己争取。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小了?秦宝儿。”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绪,讥诮地问。
她不吭声。
“怎么不反驳?”他冷哼。“这不像你。”
她苦笑。“你没说错,我是没田蜜勇敢。”
他扬眉,很讶异听她这么说。
她回眸,静静地凝望他。
她的确不敢像田蜜那样不惜牺牲一切,为自己争取演出机会,但她,还是有想鼓起勇气争取的东西。
“徐松翰。”她轻轻地、轻轻地唤他,唤得他胸口一震。
“什么事?”
“我们……可以再当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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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必要。
他说没必要。
吃过晚饭后,宝儿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怔望着天边如钩的新月。
在公园里,她鼓起勇气,向他提出了和好的请求,他却毫不留情,一口回绝。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有片刻时间一直尴尬地站在原地,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给了她一个下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