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你啊,你干么这么惊讶?我们是朋友,我多来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你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她拍拍他的肩,叫他安啦、安啦。
***
从那天起,文舒真的只要有空就会跑去方家若的病房跟他的肉身哈拉,基本上方家若觉得她是多此一举,因为她陪他的灵魂说话,不是比陪他的肉身有趣吗?她干么舍灵魂屈就于他的肉身。
文舒说他不懂,还说电视都是这样演的,所以她照做就对了。
总之,不管他如何劝,她还是每天都来,而且有时候碰到看护,还会把人家数落一顿,说看护不尽责,甚至警告人家要是再这样,就要跟老板告状,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最后那个看护受不了文舒的唠叨,自动请辞不做了。
“怎么办?”这下子他真成了孤儿,没人管了,方家若开始担心他的未来。
文舒却拍拍胸脯说不要紧。“有我在,我帮你。”
看她说得那么有自信,方家若一阵无力,他忍不住问她,“你能帮我什么?”
“当你的看护啊。”她说得自信满满,他却差点晕倒。
“你知道看护要做什么吗?”
“这还不简单,无非就是跟你说话、照顾你,看看你的点滴还有多少,要不要叫护士来帮你换诸如此类的吗?”
这些事对她而言是小Case啦,妈妈的身体有时也会出问题,所以当看护她有经验。
“你很有经验是吗?”方家若根本就是用鼻子喷气。她把看护的工作想得太轻松、太容易了。
“喝!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文舒不服气。“我绝对可以胜任。”
“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你根本忘了一项最重要的工作。”
“什么?”她不耻下问。
他大方的公布正确答案。“擦澡。”
“呃擦澡?”文舒顿时变得结结巴巴。呃,他说的擦澡跟她想的擦澡是同一回事吗?
“没错。”她不需要问出口,方家若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为难?”
“是有那么一点。”毕竟她还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生,叫她去帮一个大男生擦澡,嘿嘿,这样有点色色的味道耶。
“我都还没说其它细琐的事。”说这样她就腼眺起来,那真要她做,岂不是当场晕倒!
脑筋转了转,“那我去把那个看护找回来。”她佯装镇定的要走出去。
“她人早走远了。”而且人家要走的时候,她不是还趾高气扬的跟人家说,慢走,不送。现在要她拉下那个脸去求人回来,她根本就没办法放下身段。
“算了,那个看护一定会去跟关伯伯辞职,到时候关伯伯会再想办法的,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方家若很有自知之明的把事情揽起,要文舒一切放心。
他知道这样太宠她了。
每次她闯祸,总是他在替她收拾烂摊子,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放任她,但是,他不由自主。
文舒点头。她觉得他对她最好了,她做错事,他都不会对她生气。“家若,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少贫嘴了。”他才不吃这一套。“回去吧。”他急着赶文舒走。她待在这里一直盯着他的肉身看,让他觉得不自在。
“我现在又没事,可以在这多陪你一会儿。”她完全没领会他的尴尬,还想再留一下。
“哎呀,你在这要干么?”
“陪你说说话啊。”
“你要陪我说话,我们出去外头,空气还比较好呢。”
“都跟你说那意义不一样了嘛,要不然——”文舒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我陪“他”多久,待会就陪你多久。”
文舒对他真的很不错,她比其它人还要关心他。
***
虽然关父另请了一个看护,但是文舒还是几乎每天都到医院报到。
有时候没话可说,她还会去买一份报纸,从第一版开始念念到结束。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改变现况,至少方家若不用每天都躺在病床上动也不动的;她以为自己努力、用心,对他一定会有益处,但是一个多礼拜过去,方家若半点起色都没有,这令她觉得心灰意冷。
这一天她就坐在方家若的病床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看得一旁方家若心里直发毛。
她又想做什么了?他实在很想叫她不要理他了,他是死是活,任由老天爷决定。
但是当他的话来到嘴边,看到她那么热心帮他的样子,他便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她看了他好半晌了才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家若。”
“嗯?”
“你说我要是拿针扎你的脚底,你会怎么样?”
“当然会痛啊!”她问的是什么问题!方家若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神情有异。“嘿!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可别乱来。”
“我没有乱来,我只是想救你,你老这样躺在床上不是办法。”文舒摇头,好象他真的无可救药了。
“我也知道我这样一直躺在床上不是办法,但是这跟你要拿针扎我的脚底又有什么关联?”
“我想多给你一些刺激,看你能不能醒来。”她是没有办法了,于是开始天马行空地乱想。
方家若实在是怕了她。有时候他真的不了解文舒的脑袋瓜子到底在想什么。她这样不是在帮他,倒像是拿他的身体当玩具在玩一样,闲来无事就想些把戏来玩弄一番,她想害死他比较快吧!
“你回去你母亲的病房陪她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你快走吧。”他几乎是在赶文舒离开。
她在这,他的性命堪虑。
文舒被轰了出去,倒也不在意。其实她才没那么神经,真去拿针扎他,只是觉得家若一闲下来,脑子便会胡思乱想,如果他想别的那还好,偏偏他想来想去都是些不吉利的事,所以她才老出一些馊主意让他气得跳脚。
而他只要有别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就会忘了刚刚在烦恼的事了。
真可悲。她能帮他的,竟只是做这些无聊的事,有时候想想,她还真觉得挫败,但挫败归挫败,她还是很无厘头的跟方家若一路打打闹闹地玩回母亲的病房。
这个时候就得正经点了,要不然让妈妈看到她一人自言自语,和空气打闹着,铁定以为她近来累到神经短路,脑袋秀逗了。
推开母亲的病房门,她叫了声,“妈”
文舒才开口,看到房里有个男人跟母亲并肩而坐,那声“妈”顿时变得既小声又无力。
“怎么了,为什么不进去?”方家若在后头戳她肩头,脸上还笑嘻嘻的,完全没发现她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文舒迅速的关上门。
“怎么了?”等她转过头来,他才发现她脸色不对。
“我们走。”她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拉着他就往另一头走。
“要去哪里?”方家若虽被拖着走,却频频回头;刚刚他是不是看到许妈妈的房里坐着一个男的?
那是谁?为什么文舒见到他像是见到鬼一样?他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但是她却像个失控的火车头一样,只想赶快逃走。
她走得很快,最后干脆用跑的,让他想要安慰她却又无从安慰起。
“文舒,你等等。”他一个纵身,飘到面前,挡住她的去势。
她昂起脸来瞪他。
方家若看到她略红的眼,在她眼中闪烁的水光是眼泪吗?他心口一紧,该说的话全忘光了。
相处了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她掉过一滴泪,她总是很坚强的挺过困境,总是用她的凶悍来伪装自己的脆弱,她从来不像现在这样,把自己不坚强的那一面凝成泪水落入别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