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卫然没料到叶子媒婆来此一招,有些啼笑皆非。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
“别不好意思,我了解,戚二爷的心事我都了解!”
叶子媒婆再三强调,完全不给他辩驳的机会,性急地拿出随身小毛笔和空白字帖,准备记下新挑战。
“来,说说,是哪家幸运的姑娘?”
第四章
商摊聚集的早市集,热闹依旧,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落。
老位置、老地方,不起眼的凉水小摊,安静依旧。
裘暖无精打采地坐在摊子后头,双手托腮,兀自发呆。
一旁花粉铺的老爹,已经是第十八次拉长了脖子,担心地朝她这头张望。
“在看什么?”温文自在的嗓音加入行列。
书铺柳老板微倾身子,斯文的俊脸和老爹的脸并排,好奇顺着老爹的视线望去。
“你瞧暖丫头那模样,怎能不令人担心呀?”
“她怎么了?”
“她到现在为止,一个喷嚏都没打。”
“那很好呀,她终于找大夫治好过敏症了吗?”
“才怪!她是有心事!有心事哪!”老爹急纠正。“她一个早上就是这样发着呆,没在练字,也没打喷嚏,一动也不动的,太反常了!”
“嗯,没练字呀……”柳老板摸着下巴,思索道:“那确实就有点……”
“前些日子她跟戚二爷的事,你听说了吗?”老爹低声问。
“听说了。”
“你说,会不会是跟这件事有关呢?”
“嗯……八九不离十,去问问不就成了。”说着,柳老板果然移步往凉水摊。
老爹大惊。“喂喂,柳公子,你要干啥?”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该不会真要当面戳人痛处吧?
柳老板走到裘暖面前站定,开门见山地问:“你是在懊恼戚二爷的事吗?”
喝!还真的问了!赶来阻止的老爹吓白了脸,紧张地观察裘暖的反应。
“戚二爷……”裘暖抬头发现了柳老板,喃喃重复着,想了想,才点点头,坦言道:“嗯,你说对了,是有些懊恼……”
柳老板微笑笃定。很好,会老实回答他,可见问题还不大。
“写错戚二爷的名字、掉进护城河、被当众纠正行为,哪一个是你今天怅然若失的原因?”
问得太直接了吧!老爹惊愕到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个嘛……都不是……”裘暖迟疑了下。“我是在懊恼那天……因为第一次跟戚二爷说到话……我太专心于听他说话了……结果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忘了跟他要亲笔题字。”真是好可惜。
老爹傻了。“你要他的题字做什么?”
“没什么,就……留做纪念。”
闻言,柳老板赞赏大笑。“好,有勇气!我支持你,下次再遇上二爷,记得跟他要便是。”
“不会有下次了……”裘暖闷闷说道,心里虽有遗憾,但也懂得分寸进退。“我的出现会影响他救火,我不能再为他带来困扰……”以后她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再跑去火灾现场看他了。
幽幽叹口气,少女心事,全写在脸上。
柳老板和老爹几乎看着她长大,还是头一回见她流露这般少女愁绪──
裘暖向来少忧少虑,乐观爽朗,心里想什么都会表现出来,面对戚卫然这样崇拜的人物,她的行径或许引人非议,但心意却是率真可人。
“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在心里默默支持戚二爷的!”
裘暖深呼吸,强打起精神,努力展现平日开朗的笑容,大声宣告。
“在我心里,他仍然是最棒的大英雄!”
果然是乐观贴心的好孩子,心情沮丧之余,还懂得平抚他人为她担忧的心。柳老板摸摸裘暖的头,微笑道:“打心底喜欢一个人,是件非常幸福的事,但也要记得注意自身安危,别做危险的事──”
“是呀是呀,积极是件好事,但不能太过冲动,老做一些令人担心的危险事,你爹还得靠你养呢。”老爹也附和道。
“什么危险事?”她不解。
“譬如,下次别再掉进护城河里去了……”柳老板略带调侃道:“那水脏,痒了皮肤小心有你受的。”
听出柳老板语气里的关心,裘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没关系,我皮厚,没事儿的。”她强调道,还拉起衣袖,露出白嫩玉臂。“不信你们瞧,还是白净白净的──”
“暖丫头,使不得呀!”花粉铺老爹惊见裘暖的举动,连忙拉回她的衣袖。“姑娘家总要有姑娘家的样子……”
唉,可怜这丫头自幼丧母,由裘老爹一手养大,女孩子家该有的矜持与礼仪,她全没个概念,才会老是做些引人侧目的事。
想想,还真是令人心疼。
“像她这样的女子,都敢当街跟男子表达爱意了,露出手臂算得了什么?”
夹枪带棍的讥讽言词,忽然插入三人谈话。
凉水摊前,不知何时来了三、四位衣着亮丽的豆蔻姑娘,每个人似乎都带着点敌意,上上下下打量着裘暖。
“我看长得挺普通的嘛,没什么特别呀。”
“这副模样还敢自不量力,这才叫丢脸。”
众女你一言我一句,完全无视裘暖的存在,径自对她评头论足起来。
“喂喂,你们这几个丫头……”
老爹正出声想为裘暖说句话、出个头,却被柳老板一把拉住。只见柳老板神情自若,示意老爹噤声,一副静观其变的模样。
“请问你们……”虽然觉得气氛怪怪的,但见客人上门,裘暖还是反射性招呼起生意。“是要凉水?还是蜜雕煎饼?”
啥?
摆明来踢馆的众姑娘们顿时傻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看起来像是要来喝凉水的吗?”
裘暖摇头,还是老实说道:“可你们好像在气头上,要不要喝杯凉水降降火?”
搞什么鬼,这女的是白痴笨蛋吗?!
众女错愕,一时语塞。
花粉铺老爹也差点昏倒,虽知道暖丫头心思太直,不会拐弯,偶尔也会少根筋,可她难道看不出对方是存心来找碴的吗?
“看来八成是个傻妞,难怪会做出这么离谱的事来。”
“是呀,为了吸引戚二爷的注意,竟使出这种可笑幼稚的手段。”
“戚二爷被这种人缠上,还真可怜──”
众女又是一阵七嘴八舌。
裘暖这才终于听出了点端倪,只见她睁着圆瞳,很认真地确认道:“你们说的戚二爷……是戚卫然吗?”
“不然还会有谁?”其中年纪最轻的黄衫姑娘双手插腰,没好气道。“你对戚二爷做的事,早就在城里传开了。”
裘暖当众求爱的“劣行”,已是现今城里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连府邸深闺中的待嫁姑娘们都关切此事。
“你喜欢戚二爷是你家的事,但也没必要出来昭告天下吧!难不成你以为‘先说先赢’吗?你这样只会丢人现眼罢了!”另一位青衣女子接话道。
“你是不是当全城的姑娘都死光啦?哪轮得到你来喜欢他呀?”再一位附和道。
“我们随便一个人无论长相或家世,都比你强多了,你别不自量力了。”
众女你酸一言、我补一句,裘暖非但没有生气,竟然还十分认真听着她们的每一句讥讽。一旁,柳老板兀自斟起凉水,也顺便给了老爹一杯,拉了张板凳坐下,继续观赏难得一见的争风吃醋大戏。
“喂,我们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裘暖太安静了,反而让她们说不下去。
“有啊,我有在听。”裘暖点点头,她不只认真在听话,还认真在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