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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长廊灯火通明,晚上九点多钟,看诊的病人络绎不绝,医护穿梭不停。照说并非门可罗雀,置身其中无阴森之气,但从她寻到这个部门,与一群候诊病患同处一室,她就浑身不自在,视线无法定着一处。
那一个个病息,和其它科诊不同,不是因烫伤或灼伤包扎着严密的绷带,就是颜面畸型或严重的缺损;好不容易看到一张姣好完整的容貌,往下探却有两条遮不住的象腿;侧面看正常的男人,另一边却没了耳朵;唇颚裂已算是较轻微的病症了。她左瞟右瞄地观览一个接一个进出诊察室的病人,内心某一块悄悄起了化学变化,每天置身在这样无奈的残缺中,得需要多少勇气?
“小姐,你来看什么?”大概看她坐立不安,身旁的女病人问了她一句。
“嗄?”她吓了一跳,往女病人身上一瞧,顿时心凉了半截。女人半张脸都是肉瘤,身形却很健美,完好的另一边面庞看得出十分清秀。她的眼睛莫名地起了热气,无从掩藏惋惜之情,她不禁结巴,“我……我来看……胎记……”
“胎记?在哪里?”女人大方地打量她。
“背……背后。”她心虚地抱紧背包。
“噢。”女人咧嘴笑,“那是小问题,成医师有办法让你一点痕迹都看不见,你不必担心。”
她失笑了,女人看来很乐观,恶疾在身,仍能出言安慰他人。她忽然起了愧心,她的痛苦,远不如这些可能一辈子残缺的病人吧?
“成医师仁心仁术,他长得这么好看,却从不看轻病人。我是从别的医生那转诊来的,他们连碰我的脸都在忍耐,我看得出来。”女人含笑细声说着。
她倾听着,胸口盘踞着一团暖意。“他们视力不好,看不见你的心,你的心一定很美,他们替你提鞋都不配。”她握住女人的手。
“你和成医师一样,都爱逗人笑。”女人笑得开怀。
成扬飞会逗人笑?这倒是前所未闻。他在张明莉那儿看诊,几乎都皮笑肉不笑,挺职业化的,有时还会嘲讽病人。她不只一次听护士小姐说起,要不是他那张迷人的面孔和精巧的双手,病人宁愿让张明莉动刀也不想看他脸色。
说说笑笑到十点钟,不觉时间漫长,身边的女人是最后一个病人了,她向女人挥手道别后,护士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姐,有挂号吗?”
“我找成医师。”她走过去。“他有空了吗?”
“哪位找?”护士不友善地打量她。成扬飞的爱慕者不少,她可不能一个个都放进去找人,烦不胜烦。
“小朱,在和谁说话?”成扬飞拉开门,手里提着公事包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她,颇为讶异。“方楠,怎么来了?”
她迎上前去,想说什么,见护士小朱探头探脑,低下头说不出口。
他带着她走到长廊走道上,边走边问,“下了课不回家找到医院里来,不会是要请我吃宵夜吧?”
她拉拉他外袍衣袖,不安道:“不是,我最近,老觉得有人跟着我,我不敢走那段夜路回家。以后,我上完家教可不可以等你下班一道回去?”
他停顿下来,思索的神色沉笃,不似她慌张。果然她来医院找他是对的,他毕竟见多识广,这种事必能应付。
“你看到跟踪你的人了?”她不是想像力无边,无中生有型的女孩,一旦感觉到的事,肯定八九不离十。
“没有。看得到的话,那人也太蹩脚了吧!”她烦恼地用指头绕着胸前发丝。
被跟踪当然不算是件好事,但是她现在一遇事就自动先寻他,显见是开始信任他了,他突然觉得这不算是坏事,不由得噙起笑意。
“成医师,你在笑什么?”难道不相信她的直觉?
“没什么。”他清清喉咙,正色道:“以后你就直接到我办公室等我看完诊,别到处乱跑,小心一点就行了。”
他心头不是没有腹案,但她一整天几乎都在外头,让她心神不宁于事无补,若有必要,他自会采取行动。
“噢。”她咬咬唇,为难写在脸上,脚步越拖越慢,几乎落后他一步了。
“还有什么事?说吧!”他也不回头,等着她开口。
“那个……”她犹疑不决,得看着他挺直的背脊,才能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再让我占一次便宜,帮个忙?”
他陡地煞车,她兜头撞上他的宽背,登时晕眩了几秒。
“你说什么?”他声量突然迸大,好些医护人员回头好奇地探望。
“你……你别那么大声,”她窘迫地址着他袖子站到转角处。“我也是不得己,我找不到人做这件事,可是不做不行——”
他四处张望,仔细搜寻半径三公尺内的行人面孔,眼神异常锐利。
“你在看什么?”她也跟着左右探寻。
“找观众啊!”他面露不悦,“你要我吻你,不是要表演给谁看的吗?这次又是为谁?”
她掩住嘴,想一头撞上旁边的公用电话,她不能怪他想歪,罪首是她!
“我……没事要你吻我做什么!”她懊丧地捶一下脑门。
“那我就猜不出还能让你占什么便宜了。”他格开她的手,怕她羞愤得敲昏自己。
“你——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她小小声说,深怕他拒绝。
“回家?”这倒是意料外的差事,她那张牙舞爪的母亲对她深恶痛绝,她回去不啻是找罪受。“为什么?”
“我想看看我爸,我不敢一个人回去,只要你在,我妈就不敢……”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占便宜——他往她身边一站,作个免费护卫兵,她母亲立即敛起爪子,不敢碰她一根寒毛,她得以安全进出方宅。
他沉吟不笞。她目露渴盼,“我不是故意要烦你的,上次我朋友被我妈打了一顿,死都不肯再去;况且,他去了也没用,我妈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
“知道了。”他沉声一应,她便笑开了,倾着头娇笑的小女儿态表露无遗。
近日她话变多了,身后的一团低气压日渐散去。原来要令她开心并不难,她只是缺乏对人的普偏信任,想当然,那不会是在关爱环绕的环境下才会有的现象。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医院挂号柜台前的大厅,他放慢脚步,她仍赶不上来,落后拉长,有五步远之距,似乎有意拖磨。他不耐地在电梯门前停住,催她道:“你还不快一点!在磨什么?”
她假装没听见,自行进了电梯,眼珠子往其他乘客脸上瞟,就是不看他。到了地下停车场,他按捺不住,在打开车门前挡住她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敏感地环视空无一人的停车场,放胆道:“我觉得,以后我们在人前保持距离好了,我在想,跟踪我的人会不会是跟被你玩弄后抛弃的女人有关,把我当成假想敌了。想想真可怕,万一像报纸上写的那样,在暗巷对我泼硫酸,你就算妙手回春,也没办法把被融化的骨肉恢复原状,虽然我不是什么美女,可也别吓到人……”想想真有点不寒而栗。
他一手撑在车顶,似笑非笑地闭了闭眼,再慢条斯理地对推理功夫只有三脚猫程度的女人道:“方楠,你有这个警觉心很好,不过恐怕你是白费功夫了。首先,我要声明,我没玩弄,更谈不上抛弃女人;就算有,她们也不会找上你,大概会先找上明莉,明莉这个目标显眼多了。再者,就算真认定是你,你离我三公里远也没用,我们在林庭轩家露的那一手,很难让人相信我们同居不同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