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心已得到,人却不可得。”
“这更怪了,心已得到,人儿原本就在身旁,何以要推得更远?”
他笑。
“有时越远的地方,看得越清。”巴哥的脑子原本清明,这会儿又被他说糊涂了。
“红豆绣庄,真能让人得偿所愿吗?”她只好问。
定棋一笑,顺口吟起:“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巴哥笑了,她再吟另一首生查子。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园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终日劈桃穣,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红豆绣庄。
那地方会是结束后的开始?抑或还是绕了远路?又或者,真是能看得更清明的地方?
“但是,红豆绣庄是个挑战、是个太严苛的挑战!何况我不信,会有人帮织心。如果败了,织心还是一无所有,花了三年的时间却一无所有,多么教人难过沮丧!”
巴哥锁着眉摇头道:“我还是认为,“那人”是魔鬼,有时,他实在太残酷。”
“但是现在的柳织心,需要挑战。”
定棋却说:“再者,败了也不见得一无所有。”
巴哥抬头看他。
他凝望她的眼,对她低笑。“小鸟飞出了母巢,就算学不会唱歌,也知道该怎么觅食。一朝学会觅食,就会变得坚强。”
巴哥还是摇头。
“不会唱歌的小鸟,一定不快乐。”
“有些人快乐,他不一定要唱歌。”
巴哥眯眼瞪他。
“怎么?还想打赌?”定棋当然清楚,他娘子小脑袋瓜里打着什么主意。
“当然!”果不其然。
“那么,这回的赌注是什么?”
巴哥仰起下巴。
“你来决定好了!”豪爽地说。
“我决定?”他眸子略闪,饱含笑意。
“不怕输?”他揶揄。
巴哥瞪大眼,笃定地说:“输的人一定是你!”
“赌一个娃娃。”他忽然说。
她一愣。
“什么?”
他咧开无害的英俊笑脸。
“娘子,我想跟你赌一个娃娃。”
他诡笑,再说一遍。
无论这赌注赢或输,他一定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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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了无数日夜的马车,织心终于来到苏州镇湖,红豆绣庄的大门口。
苏州吴县,是天下苏绣的集散地,相传单仅苏州一地,就有万名绣娘。
红豆绣庄,是—所老式宅院,商号门面不大,但宅院很长很宽,绿瓦红墙,内院草木扶疏,后进屋内窗明几净。
一名儒服打扮的老人,已经站在宅院口等候她多时。
“是田先生吗?”管事老仆田七愣了愣,他瞪着眼前貌似天仙的美人,一时间闪了神。
“田先生?”织心再问一遍。
田七咳了一声,化解尴尬。
“织心姑娘?”同时他伸出一双粗砺的大手,扶织心下车。
他的手骨节突出,很稳、很大、很有力,年轻时想必做惯劳动。如果不是皮肤松弛,产生了摺纹,这双有力的手,根本不像一双老人的手。
“织心小姐,从今日起您就是这里的主人,往后您就叫我田七。”
一进屋内,田七就对织心道。
贝勒爷早已捎信来说了,一切但凭柳织心作主。从柳织心踏进绣庄那一日起,她便是这红豆绣庄的主子。
只是,田七万万想不到,新来的管事,竟然是这么一个美貌惊人的年轻姑娘。
这样的姑娘,当真能管事吗?见到织心第一眼,田七当下已抱持怀疑。
“好,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田七。”织心不争辩,因为她确实是主人,这是玉贝勒的意思。
她既已答应做这件事,就要像个样。
然而,她才刚到红豆绣庄第一天就已经明白,这所绣庄几乎毫无营生,每天几乎做不成一笔生意。
这天,织心在店门口站了一日,门外过客来来往往,就是不往店里走,一整天过去,竟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为什么会这样?我原以为,这是一处已经营利许久的商号,既然营利,生意即便不兴隆也不至于萧条至此。”她心惊,问田七。
“贝勒爷将绣庄买下后,并未积极经营,只维持绣庄原样,贝勒爷说,要找个人来管这绣庄,提振这绣庄的生意,可说这话已是去年,半年过去,至今才等来了姑娘。”
这原本就是一座没落宅院,绣庄出让之前生意已经十分萧条,田七来后又不懂经营,别说订单,一天下来,连上门购置绣花荷包的客人也没有一个。
也难怪没有客人!因为红豆绣庄,虽名为“绣庄”,可绣庄内实际只聘了两名绣娘,分别是一名老妪及一名少女。老妇年老眼花,连绣针都拿不稳,半个月才绣一只荷包。少女虽会刺绣,进度尚可,可她花费数日绣出来的,皆是拙劣散漫的俗物。
晚间,织心回到屋后,坐下与田七商议。
“我要用钱,咱们在银号里,还存多少银子可以挪用?”织心一开口便问他。田七愣住。“用钱?姑娘,您要用钱做什么?”
“我要钱,招聘一批绣女。”田七垂下眼,不说话。
“怎么?没有银子吗?”
“不是。”
“那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姑娘也看见了,咱们店里一天做不到一笔生意,又何需招聘绣女?姑娘此举,可是已经盘算过了?”田七言下之意,是怪织心根本不懂做生意。
田七虽然瞧不起她,可织心没有生气,她反而微笑。“我需要招聘一批苏州城最优秀的绣女,有了优秀的绣女,才能有出色的绣品,有了出色的绣品,才能争取到订单。”
田七挑起眉,貌似不以为然。
“我明白,你必定认为我太天真了。”织心还是微笑。“我早已料到,你不会同意我招聘绣女的。”
田七不语。
“既然如此,咱们先说庄内这两名绣女,再谈。”
田七再挑起眉。“什么意思?”
“赵嬷嬷年纪大了,可以给她一笔银子,让她返家养老。至于小红,过去胡乱敷衍就此作罢,我可以不计较。从现在开始,我给她三天时间,三天内无论她如何赶工,务必绣出一只够水准的扇套,做不到,你就开口,请她离开绣庄!”她盯着田七,一字一句地说。
“我,开口?”田七瞪大眼,指着自己鼻头。
“对,就是你,因为这人是你召聘进来的。”织心微笑着对他说。
田七怒目瞪着她。
织心视若无睹,她再说:“至于我要招进来的人,往后给她的工资要高,福利要好,每年绣庄若有得利,就得给她吃红。”
田七瞪大眼睛。“工资高、福利好都罢了,还要吃红?这苏州城里,哪家绣庄给这样的厚利?我可还没听说过!”言下之意,他认为没必要。
“就因为你没听说过,所以我们得做。”收起笑,织心说:“绣女若有才情、十分努力,我们使得照顾人家。相反的,绣女若没有才情,不够努力,便即时请她走路,不必再留。”
田七咽口口水,忽然打个哆嗦。
眼前这小女人看似柔柔弱弱,可说话那神态果决,看来毫不输给男人。
织心站起来,即时吩咐下去。
“在城里张贴招人榜,就说咱们红豆绣庄给干股,只要是有才华、有手艺的绣娘,来到咱们红豆绣庄,只要绣庄今年赚了银子,一定分红。”话说完,她转身走出后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