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听你说这些狗屁倒灶的话!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是大宋子民便不能嫁我!”完颜术怒火在瞬间爆发而出,大掌陡地扫住她娉弱双肩。
“宋金而今没战役,不代表永远都无战役。届时,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两国征战而不难受?届时你要我站在哪一方?”
“站在你在意的一方!”完颜术的咆哮怒吼吐在她的脸面,张牙舞爪地想要撕裂任何胆敢与他不同调意见。“你当日在军营里不是这么认为的,你不是说金人较之汉人待你公正许多吗?”
“当时是为了平息众怒。”他置于她肩上的大掌陷入她的骨肉里,疼得她额冒冷汗。
“好一句平息众怒!若我硬要迎你入门呢?”
“你别逼我寻短!”君绯雪这话一说出口,无力的双膝再也撑持不了自己,她泪如雨下地跪坐而下。
完颜术瞪着她的卑弱模样,怒气在瞬间被吹熄,震惊到连话都说下出口。
“你宁愿去死,也不愿嫁给我为妻……”完颜术低语道,失神双眼仍充满着不能置信。
君绯雪仰头,在泪眼间望着他的脸上负伤神色,她心头一痛,别过了头。
她是在意这个男人的,正是因为在意着,所以才更舍不得他因为她而断了后啊。
“看着我——”完颜术握紧拳头,居高临下地站于她的身前。
君绯雪不敢看。
“抬头看着我!”完颜术蓦地咆哮出声。
她屏住气息,缓缓抬头迎向他的怒气。
“一定要演上一档金人强掳民女为妾戏码,才能显示出你的三贞九烈吗?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一个强押民女的蛮王吗?”他咬牙切齿地怒吼着,眼露寒光。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委屈自己吗?”她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后继无人啊!
“委屈?!原来嫁给我竟有这么天大的委屈!”完颜术狂吼出声,声震屋檐。
君绯雪身子一颤,捣住耳朵,不忍卒听。同样一句“委屈”,说的却是两种心情哪!
“呜……”一声痛苦哽咽自君绯雪唇间脱口而出,她倏地胞步向前,只想远离这一切痛苦。
同时,完颜术倏地伸手从她身后扣住她的右手手腕,狠狠往后一拖。
她一迳地往前冲,他的手臂却是暴戾地要将她往后扯。
一声微乎其微的喀啦声,从两人相触之处响起。
“啊!”君绯雪痛叫一声,抱着右手痛到整个人弯缩下身,蜷曲他的脚边。
完颜术瞪着她痛苦模样,健壮身子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竞将她手腕拉得脱臼了!
“来人啊!快去叫王大夫来!”完颜术朝着门外大喊着,粗犷睑庞苍白如纸。
“是!”门外小僮立刻大声回应道。
完颜术双膝落地,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极慢极轻地将她摆上榻边,生怕惊动了她丝毫半发。
只见她痛得紧闭着眼,咬着唇下敢大声喊痛,像随时要昏厥过去一般。他的额上狂冒急汗,心里比她还痛苦上百倍。
君绯雪右手手腕全肿了起来,纤瘦身子不停抽搐着。
即便连一个大男人,也往往受不住脱臼痛苦,他却这样对待了她,无怪乎她会认定下嫁于他有着千百委屈。她没错,他确实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蛮子!完颜术在心里诅咒了自己千万逼。
君绯雪低喘着气,微微扬眉望着他一脸焦急。
“我……没事的……不怪你……”她蹙着眉尖,硬是为他挤出一抹笑。
“闭嘴!”完颜术狂乱地大吼一声,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吼完,见她微怔地望着他,他自责地想甩自己一巴掌。即便他心里急,也不能老吼她啊。
“谁的错,我心里有数。你忍着些,大夫就快来了。”完颜术尽可能地压低声音,下想再惊着她。
“大事不好了,军部传来急件,说是蒙古乃蛮部落急攻我军啊——”殊尔哈齐一看到绯雪痛得在榻上猛喘气,就忘了先前正在说什么。“绯雪怎么了?”
“手腕脱臼。”完颜术嗄声说道。
“她的手腕无端端地怎么会脱臼……”
“全是我的错!”完颜术霍然起身,一个拳头挥击向墙面,砰一声巨响,像是击倒了一座山头似地,把甫进门的王大夫吓了个魂不附体。
“王大夫,快啊——”殊尔哈齐见完颜术正忙着发怒,急着开口招呼道。
王大夫匆匆坐到杨边,一看到君绯雪抱着手腕流泪,连忙问道:“姑娘身子哪里不适?”
“她的手脱臼了。”完颜术说完后,快步走到门边,瞪着一群飞过天际的雁鸟,硬是不愿回头。
“姑娘先忍着痛,我且看看。”王大夫说道。
听见榻上传来君绯雪痛得抽气之声,完颜术咬着牙关,强硕身子蓦地又是一震。
“殊尔哈齐,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蒙古乃蛮部落急攻我领土……”完颜术大声吼着,存心掩盖她那些像刚着他心头肉的低鸣痛呼。
“皇上下令,要你立刻带军出征。”殊尔哈齐说道。完颜术军队可是大金不败之后盾哪!
“知道了,我即刻便出发。”完颜术跨出门外,依旧是头也不回。只是,完颜术才走了一步,脚步便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殊尔哈齐也跟着止住步。“你担心绯雪吗?放心吧,我让我那……”
“婚事暂且先搁下吧。”完颜术颓着双臂,低头望着地面,全然不复平日出征前意气风发之模样。
“什么?!”殊尔哈齐惊讶地睁大了眼。
完颜术头也下回地往前定,长靴陷入泥土里,每一步都踩得无比沉重。
“我而今要出发征战,是死是活,谁晓得呢。”完颜术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
“你什么大小战役没见识过,哪一回说过这种丧气话了。”
“好疼……”内室乍然传来一声啜泣。
完颜术紧闭着眼,快步远离了屋宅,只想走得愈远愈好、愈远愈好……
殊尔哈齐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内室——
王大夫正坐在桌边写着方子,嘴里说道:“姑娘的膀子已无碍,这十日可别劳动,切记多休息。这几帖药材加了龟鹿骨,一日四回……”
“王爷呢?”君绯雪未受伤的左手,拿起一方手绢拭着脸上泪痕。
“啥?”王大夫佯装没听懂,生怕君姑娘要他去叫人。
殊尔哈齐走近杨边,低声说道:“圣上有令,他出征去了。”
“他出征了啊?”
君绯雪低着头,分不清楚心里此时心思是难过,或是松了口气。
“你好好歇着,我待会儿叫你义母来照顾你。我也得快点准备与头儿一同出发了。”殊尔哈齐说道。
“请义父一路保重。”君绯雪真诚地说道。
“我会的,也会帮你看顾头儿的。”殊尔哈齐大声说道。
君绯雪闻言,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目送着义父和王大夫一同离开屋内。
她咬住唇,竭尽所能地不让自己流泪。
完颜术或者伤了她手腕,但她也重伤了他的心。这一回,他竟连瞧都不愿瞧她一眼,便上了战场。
罢了,就这么两无干系吧,也省得她老挂心着自己会耽搁了他婚事。
她不该再贪恋什么了。他是个慷慨主子,待在他身边当丫鬓的这阵时日,她手边早已揽了些银两,随时都可离开王府回中原寻人哪。
君绯雪从怀里掏出娘留给她的那只船舶荷包,干涩眼眶流下出泪,心痛却是不曾停止过。
情字,果真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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