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术定到她身边盘腿坐着,视线正巧与她一般高。
“你……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她颤抖地开口说道。
“听你说过一些,也问过殊尔哈齐一些细节,也让人采访过君家村附近房舍,不难推论出来。可巧这座雨花院,难得地有着一道小溪,正巧圆齐了君家村村景。”他抚着她轻颤的双唇,放柔了声音。“你伯冷,以后咱们冬季便到这来避寒。”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颗心在胸膛里撞来撞去,她连呼吸都没法子正常。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泪水滚滚地滑落脸颊。
“那就什么也不用说,听我说吧。”完颜术举起袖子,拭去她不自觉流下的泪水,还要再给她一个惊喜。“今儿个早晨,你还在睡觉时,探子回报子我,说是找到了你君家村故时几位邻居,有人说曾看见你娘带着姊姊往村外走着,她们没死在那场地震下。”
君绯雪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他。她等了多久、盼了多久,求的不过就是想听到一句家人还活着啊。
“我……我……”伤心喜悦的泪水一股脑儿地奔流着,她哭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完颜术将她抱到自己身上,默默地搂着她。
他的爹娘走得早,他又在战争里过了太久时日,死亡早成了他生活里一部分。生与死,他看得比谁都淡。可她不同,她把家人搁在心里,一搁便是十年光阴,苦了她了。
心里搁着事的人儿,不易发胖,无怪乎她总是这般细柳般的身子。
“好了,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完颜术挑起她下颚,举起袖子为她擦泪。
“我从不敢想娘和姊姊还活在这世间,怕想得多失望就愈大……”她靠在他胸前,声音破碎地说道。
“只要她们还活着,我会为你找着她们的。”完颜术许诺着。
“谢谢……”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完颜术打断她的话,大掌捧住她的脸颊,让她专注地望着他。“我图的不过是你的笑容罢了。”
君绯雪眼角还噙着泪珠,扬起唇角,一朵笑花如同雨后青莲一般地缓缓绽开了。那模样怯怯怜怜的,却又高雅清新地让人目不转睛。
完颜术屏住呼吸,双唇印上她唇边若隐若现之小笑窝上。
“王……老爷,殊尔哈齐大爷捎来了讯息。”黑衣护卫站在林子另一边,恭敬地说道。
“拿过来。”
完颜术接过殊尔哈齐传来的快讯,才一瞧,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些时日以来,萧肃在他的暗助之下,战事谋略方向虽是大有进展,但哈思虎却是花了心思,做足了谦谦君子姿态在讨皇上欢心。亏得皇上仍是中意于他,盼得他内伤痊愈之后回到大金,尽快与公主成亲,哈思虎的谄媚之举才未生效。
若真让哈思虎那匹贪狼娶回公主,那他可就罪过无穷了。看来,他可得先扔出一些哈思虎的把柄,好让他忙着收烂摊,无暇在公主身上动脑筋啊……
完颜术手拿快讯,脸色凝重地付想着。
君绯雪指尖轻抚着完颜术眉宇间的拧皱,心疼他连休息都还要守护着国家军情,且还要分心记挂着她。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日后绝不再拿自己的事让他费心了。
“是战况吧?不要紧吧?”她问。
“没事,咱们先进屋里吧。”完颜术收起帖子放进胸前,起身拉起她入怀。“或者,你还想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我们先回房让你回覆公事,这里我日后可以每天来,不是吗?”她仰头看着他,柔声说道。
完颜术凝视着君绯雪温婉脸庞,握起她的手往外走。
有妻贴心至此,别说公王,就连拿皇上之位来换,他都还不肯哪!
他不想让她担心,因此选择丝毫未提驸马一事。毕竟她为了不能生育之事,已经够耿耿于怀了,她甚至有可能将他往公主怀里推哪!
可君绯雪不明白的是,他可以舍去所有荣华富贵,但他却万万不能失去她。
一个人若没有了心,便什么也不是了……
现下只盼得老天爷能让他这个心愿顺遂啊!
第八章
就在完颜术频繁为公主婚事布局之这一季春夏之际,君绯雪便在“雨花院”待了下来。
光是想到完颜术说他们能在这里待至盛夏时分,君绯雪便连睡觉时都会微笑。
雨花院里的人,全都不知道完颜术的来历,也没人敢问。只知道这老爷脾气大、嗓门也大,不过老爷薪俸给得够慷慨,只要多做事、少开口就没错。
老爷没打过人,不过前日夫人待在溪畔忘了添衣,不慎染上风寒。老爷竟气得单手劈碎一张桌子,光是这事就够让大伙瞠目结舌、怵目惊心了。
夫人是老爷的心头宝一事,无庸置疑啊!
前几日,有个婆子嘴碎问了夫人他们成亲多久了,夫人只是低头不语。下人们由此便猜测着夫人八成是为老爷宠妾。这便合理了,天下少有男人这般疼爱妻子的。
这一日,完颜术在书房里和护卫们讨论事情。
君绯雪坐在仿自儿时的灶房边,边做着女红边与一名丫鬟聊天。
“原来你也姓君啊,是密州此地人士吗?”君绯雪柔声问着,喝了一口丫鬟送来的热茶。
“是的。”君春花望着夫人天仙一般脸孔,看得有些晕晕然了。怎么有人能长得这般美丽啊,光是瞧一眼,便觉得要陶醉。
君绯雪被瞧得不好意思,便低头将手中荷包最后几针绣缝完毕。这荷包是她仿着娘当年留给她的那一只而做的,上头绣着她爹最爱的船舶。
“我们两个是为同宗,算是有缘。老爷说我们以后每年冬季,便会来此待上三个月。只是,待到年末我再来时,你或者已嫁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瞧见你,这只荷包便赠予你,留作纪念吧。”君绯雪诚恳地说着,将荷包递到丫鬟手边。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丫鬟喜不自禁地连声道谢着,夫人女红出众,那只荷包可不是一般人能绣出的手艺。
“雪儿。”一声命令自树木那方传来。
“夫人,我到厨房去帮您看看姜茶熬妥了没?”君春花一看到几乎是她两倍大的老爷出现,连忙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老爷,你忙完了吗?”君绯雪学着旁人那样称呼他,却忍不住掩袖而笑。
“不许你叫我老爷,叫我的名字。”完颜术握了下她的手,确定她的手掌并不冷寒之后,他随兴地在她身边席地坐着。“在忙什么?”
“方才缝了个荷包,待会儿还要帮你裁件新袍子呢!”
“别伤了眼。”完颜术简单交代道,突然捧过她的脸,皱着眉左右打量着。“怎么我瞧着你这一个月来,似乎变瘦了?”
“没瘦,我好得很。”君绯雪摇头,没告诉他自己这十几日来总觉得胸闷,食欲不振,经常头昏。偶尔吃到太油腻食物,遗会觉得胸腹之问隐隐作恶。
八成是上一回风寒没痊愈吧!君绯雪如此猜想着,却不想他又因为她身子不佳而迁怒他人,是故决定粉饰太平一番。
“放心,我真的没事。”她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道。
“你最好给我好好的,省得我派个人成日盯着你吃药。”他粗声说道。
“是,老爷。”她巧笑倩兮地说道,早不怕他的凶恶脸孔了。
完颜术抚着她的脸颊,知道她来这“雨花院”之后,笑容多了,也习惯和他当一对夫妻了。宅里的诸多细杂琐事,她全处理得妥妥当当,一件都没烦心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