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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没瞧过谁敢这样跟他说话的。

  “知道啦,男性病人一个,年约七、八十,脾气暴躁、对人颐指气使,配合度极差,想死又怕死,好啦,这种人我见多了,打个商量,我们配合一下,我问你答,你回答完了我就定,反正我也嫌你碍眼。”

  “你这没教养的丫头怎么当上医生的?”

  “我这没教养的丫头专治你这没格调的病人,保证药到命除!”

  “你少诅咒我,我会长命百岁的。”他忿忿的别过脸去。

  “最好是,我每天都会来,你最好是长命百岁的跟我斗下去,否则有得让人耻笑的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们院长——”老翁气得发抖。

  “我知道,待会我给你院长的分机号码,你慢慢的跟他控诉我的罪行,现在回答我的话,今天大便没?”

  一张老脸涨起不自在的火红,“我有没有大便关你啥事?”

  “那就是没有了。为了预防你会便秘,”花容格回过身去交代,“小倩,待会拿药剂来,要不加点泻药也好,今天非要让他拉到脱肛不可。”老人家,这事儿也不好意思说。

  “是,花医生。”娇柔的声音可闻强忍的笑着。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胸口感觉如何,吃早餐没?”

  “气都气饱了,吃啥?”他是人单力薄,所以才闹脾气。

  “哟,那罐燕窝不会是你的早餐吧?”花容格怪声怪调的。

  “一坨鼻涕有啥好吃,还不是那些肖想遗产的笨蛋想来虐待我的把戏。”老翁又气又委屈的,跟三岁孩子没两样。

  花容格探进口袋,拿出一袋葱油饼,“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没事对我泼水,害护士美眉送我的早餐也泡水了。”

  老翁咽咽口水,一脸失望。

  其实他早饿了,要不是看到儿子敷衍的拿燕窝给他吃,又一直追问分家产的事,谁想发脾气?

  突然原本人群拥挤的门外不见半个人,是院长大人来了,除了小倩站在外头待命,没人敢留下来看戏。

  “张老,你怎么了?一早就发脾气啦!”

  花容格听声音也知道是院长,“院长,早。”头也没回,她继续探看老翁的身体状况,对着老翁轻声说:“哟,老天爷选边站,真让你盼到院长来了。”

  “花医生,张老的身体还好吧?”

  “很好,好到精力旺盛的可以骂人、泼水。”告状她也会。

  “院长,你院里的这女医生真是凶,一定还没嫁人。”

  “我嫁不嫁人关你啥事,最重要的是待会我还有香喷喷的葱油饼吃,而你没有。”花容格挑衅的取下听诊器,“要不要,我让小倩也送一份给你吃?”一双眼睛鬼灵精的转着。

  “我就不相信只有你有,别人都吃不到。”张老就是不想拉下老脸。

  “院长,老先生目前状况都正常,如果没事,我先走了。”肚子很饿,再不吃点东西,待会儿门诊时间一到,又得等到中午了。

  “花医生,等等,我介绍个新同事给你认识,往后张老就由你们两位共同看顾。”院长靠近花容格小声叮咛,“张老是我们医院的赞助人,姿态放低一点,别亏待医院能生存的幕后功臣,张老只是个性倔了点。”

  “是。”院长都这样说了,她能说不吗?

  新同事,是什么新同事让院长这样看重?她就看看是什么样的厉害角色。

  “好了张老,别跟这有口无心的孩子一般见识,待会跟你介绍一下医院新聘请的胸腔科医生,由他来帮张老看顾,保证张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含饴弄孙。”

  脚步声传来,“抱歉,我来晚了。”男人爽朗的声音由远而近。

  “说人人到,张老,这位是骆医生,刚从美国回来的。”院长口气中的得意好不像话,让花容格好生的好奇。

  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当那张脸完全出现面前,她脑子轰的一片空白,连带脸色也唰的惨白。

  “以枫……”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唤着记忆中的名字。

  “你们认识?”院长惊讶的问。

  “我们认识?”男子也语带诧异。

  花容格久久不能回话,是心头率先一窒,感觉眼前一黑,她便晕眩的倒下,坠入黑色漩涡。

  “花医生,花医生——”

  “小姐——”

  院长跟男人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呼唤,然而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冷意蔓延全身,她好难受,全身无力的瘫软,直到昏迷。

  * * *

  骆俊璋在病房的窗旁来回的走着,床上的人已经昏迷一整天,为什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口中喃喃泣诉,任他怎么摇、怎么唤,她依然深陷在自己的世界,无法清醒。

  不懂为什么他的出现,会引发她这么大的反应,医院里跟她熟识的同事也不明白,难道他是她记忆中的某个人?会吗?

  她又开始啜泣了,细微的声音,却是令人肝肠寸断,骆俊璋走近病床,搀扶起她,试图将她自梦境里拉回。

  “花医生,花医生——”轻拍她满是泪痕的脸,冰凉凉的,让他一阵的不舍。

  她叫花容格,有点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仿佛在多年前的梦境里,他曾听闻过,然而,现在他怎么也想不起。

  “花医生?”

  淌着泪的眼睛缓缓的睁开,那是一双叫人怜爱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子。

  “你总算醒了。”他释怀一笑。

  挣脱他的怀抱,“你是谁?”那眼神变得防备。

  “我是新来的胸腔内科医生,骆俊璋。”他伸出友好的手。

  “骆俊璋?不是以枫,你不是……”像是在痴笑自己的呆傻,花容格失落的抹去泪。

  见她要下床,骆俊璋赶紧绕过去,却被她一手挡去,“我没事。”

  “可以问为什么吗?我是不是让你想起了什么事?”他忍不住想询问。

  “没有,很抱歉,我先走了。”

  “可是花医生……”

  来不及再唤住她,那纤瘦的身影已经快步的奔离。

  呆坐在空荡荡的床上,骆俊璋满是困惑,他的人生曾经有一段空白的记忆,妹妹说,是他上学出了车祸使然,他也深信不疑。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裤子口袋里看见一张台东、绿岛的往返船票,开始怀疑自己并未如同家人所言,是打小生长在美国的华人,那张船票成了他选择来到台湾的始因,他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填补那段空白。

  回到窗口看着下到一楼狂奔离去的身影,有太多的疑问在骆俊璋脑中旋转跳跃,一时间,他挑抽不出具体的问题,表达他内心真正的纠结。

  同样复杂的心情,在狂奔不止的花容格心头浮现,他不是以枫,不是她想了好多年的人:骆俊璋,一个自美归国的专业医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骆以枫。

  然而他们却有着同一张脸,同样的笑容,同样的嗓音,直至现在,她的耳畔都是他低沉的呼唤,花医生、花医生……

  “不会的,以枫不会这样生疏的叫我,如果真是他,他会指名道姓的唤我花容格,不会是这样生分的称呼,要不,也该是揶揄的调调。”

  不敢让自己的脚步停下,然而心酸的泪却不受控制,自她盛满哀伤的眼底涌出,飞逝在她奔跑的风中。

  “以枫,你听见我的话吗?我想你,一直都想着你——”

  发软的脚蓦然跪在地上,黑夜中,她一个人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为了那个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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