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想跳下去吧。”
带着讥讽的熟悉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缓缓回身,背后一身玄色斗篷的俊美男人,不正是那个一直纠缠着她的魔鬼。
虚弱的一笑,她张开双手。
“满意吗?”
殷夙傲紧紧闭上了唇。他该满意的,她终于失去了一切的束缚,她终于是完全的凌千萝,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她又是一阵凄楚的大笑,“我终于明白了,我是个女人,一辈子也只是女人,再怎么都不会是个武将,不会是……”
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她不住的低喃,“可笑啊,我居然一直以为我是凌家的骄傲,我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战神,原来我什么都不是……”
殷夙傲上前,展开自己的斗篷将跪着的她罩在里面。
“你不用可怜我,我很好,没有任何责任的感觉真好……”她喃喃着将额头靠在他的小腿上,“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轻松,真好……”
眼泪一滴滴地流了下来,然后她被拥入了温暖的怀抱,像是终于找到了允许自己停泊的港湾,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你不是要女人吗?我现在只是女人,随你要不要了。”
猛然收紧的怀抱迫使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殷夙傲眼中带着一抹狂热。
“我要,只要凌千萝,什么样子的我都要!”
她怔怔地看他,然后苦笑,“好,全拿去吧。”
就在此时,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靠近了,凌千萝一颤。七年前不也是如此,最后的时候父亲赶到了,她带着一丝希望看了过去。
来的却是取代她的弟弟。
凌千骆翩然下马,手中拿着一把银枪。马是陪她长大的白练,枪是她用了多年的破甲游龙枪。
她从殷夙傲斗篷的缝隙看着那个男子,不禁感觉可笑之至。对面站着的可是自己?二十二年来的武将生涯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剥离了。
凌千骆望着殷夙傲沉声道:“留下她。”
“留下她?那么你们要如何处置她?她是谁?死而复生的凌千萝?还是你要继续做影子?”
殷夙傲站了起来,玄色的斗篷却依然拢着凌千萝。那是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女子,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
凌千骆沉默了片刻,突地横枪单膝跪下。“所有的我还给她,留下她,我走。”
她一震,殷夙傲却已经大笑出声,“算了吧,留下她?要她面对双亲的指责,还是面对你们所谓朝廷的丑陋嘴脸,或者是帮你安抚你的新婚妻子?如果你真的想过你的胞姊,那么一开始你就不会答应风君恩。”
凌千骆闭上眼没有回答,殷夙傲的话没错,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他和姊姊是一体的两个影子,或者说他们都被凌千骆这个身份束缚着。
“十七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这么一天,可惜千萝太过善良。”
殷夙傲的斗篷隔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像镜子里的倒影,只有一个人能够走到阳光下。
弯腰轻轻抱起像失去灵魂的凌千萝,殷夙傲讥诮地看了看凌家的方向,转身要离开。
“站住!”凌干骆喝住,“放下她,如论如何她是凌家的人,还请将军让我们一家团聚。”一扬银枪截住他的退路。
殷夙傲望着那把曾经在凌千萝手中游转的银枪,嗤笑出声,“团聚?可笑的团聚,无非是牺牲一个成全自己的跳梁小丑。你们准备怎么对待她?痛哭流涕地请求原谅?这样的背叛她以后,连恨的权利也不允许她拥有?”
“别说了,我们走……”他怀中的凌千萝低低地恳求着。她只想离开这里,什么都不想去想了。
“好,我带你走。”殷夙傲也低柔地回答着。
可是凌干骆的银枪却已经袭了过来。“我说了,留下她,我欠她的全部还给她。”
殷夙傲抱着她翩然一退,闪开了银枪的锋芒,脸上的讥诮更加深了。
“想和我动手?你还不配!”
“此生原本只承认你们这两个对手,可是现在看来,你远不如千萝。”早就知道千萝还有一个影子,可是没想到这个影子居然真的走出来取代了本尊。
凌千骆的眼中依旧冷漠,却没有反驳。殷夙傲说得没错,即使他做任何补救,当他为了私欲答应伤害胞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沦为小人了。
殷夙傲看到了他眼底的悔意,更加恶意地笑着,“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们,天曦国的这个厚礼,我收下了,你告诉风君恩,落日国五年之内绝不会进犯天曦。”
埋在他斗篷之下的凌千萝一怔。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奇怪吗?千萝一定不知道,你的朝廷用你和我交换五年的和平。或者说从一开始你被派去应战,阴谋就已经开始了,只不过你原来的主子想的是杀了你,而新帝是把你送给我。”
她的心一寸寸地凉着,这就是天曦第一武将的价值吗?
殷夙傲感觉到了怀里的颤抖,反而邪笑着问凌千骆,“我说得对不对?”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压抑着几乎破口而出的哭泣,哀求着,“离开这里,带我离开!”
穿过漠然站立的凌千骆,殷夙傲抱着她上了他的骏马,低声问怀里默默哭泣的女子。
“还要看一眼吗?”
她摇摇头,瞬间马儿奔驰而出,斗篷被风微微扬开了一个缝隙,凌千萝从缝隙中看到了垂手站立的弟弟,也看到了远方被喜娘们拉扯奔来的梁绯筝,或者更远的地方,还有凌家的两老。
但是最后的视野,是天曦国古老的房檐屋舍,那片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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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也曾有人试图拦下跋扈驰骋的殷夙傲,但最终那把漆黑的长戟和殷夙傲张扬魔魅的笑声,从此变成许多士兵的梦魇。
离开京城很远后,殷夙傲勒马扶起倒在怀里一动也不动的人儿,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焦距,仿佛已经被掏空了一样。
“千萝……”
凌千萝却把身子往斗篷的深处埋了埋,不愿理会他的呼唤。
“我想你最好毫无后悔的离开,我可不希望我的女人心里除了我还有其他。”殷夙傲有些残忍的抱着她翻身下马,打开了斗篷,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她身上。
“不要!不要!”她挣扎了起来,“别这样!”她不要暴露在白日之下,她是见不得人的,她只是个被抛弃的影子而已。
“我认识的凌千萝从来没有逃避过,也从不屈服过什么。你是谁?”
他不为所动地退后一步,小山坡上,四处一片荒野,远处的京城若隐若现,连同头上的晴空艳阳仿佛都在看着他们。
凌千萝不住地颤抖。好耻辱的感觉,像是被剥光了放在闹市街头一样,那样的仓皇、那样的羞耻。
“抬头看看这片山河,看看你的家乡。”他强迫她站起来,动作粗暴,却在言语中透出了担心,“我们都是格格不入的,因为这个地方都不属于我们。”
她挣扎不开,骤然大吼,“那我该属于谁?没了国,没了家,我到底属于谁!”
“你可以属于我!”他也怒吼,“我不是落日的半面鬼将,你也不是天曦的战神将军,我们不过是殷夙傲和凌千萝!”
她看着他那张原本阴柔妖冶的脸,如今满是不知名的狂热和光彩。
“千萝,我要你,七年前就已经把你当作我此生的伴侣。如果你要天下,我可以给你天下,但是我要你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和你一起策马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