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书房,卢爸招呼钟晏铭在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威士忌给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卢爸开门见山地问,明知钟晏铭说要谈公事只是借口。“是关于映苓的事吗?”
“算是吧。”钟晏铭点头,啜了一口酒,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查过了,其实你们根本没跟林董事长借钱,对吧?”炯炯的黑眸直视卢爸。
卢爸惊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卢家的事业根本没问题,说周转不灵是假的,其实这一切,都是你们跟老董精心安排的一场戏,对吧?”
“这个嘛……”面对女婿沉着的询问,卢爸情知瞒不过,只得苦笑了下,点头。“没错,都是我跟四海兄安排的。”
“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卢爸不答反问。
钟晏铭眉头先是蹙着,片刻,才缓缓舒展。“你们是为了替我们制造重逢的机会。”他静静地推测。“因为怕我不肯跟映苓结婚,所以才故意让林董跟我提议,要我看在卢家百分之五的冠洋股份上,答应这桩婚事,另一方面,也让映苓以为是因为卢家欠了林董一笔钱,所以安排跟林董一心栽培的年轻人相亲,只是那个人刚好就是我。”
卢爸听了他的猜测,微微一笑。“你说的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我觉得奇怪。”钟晏铭直盯着卢爸,眼神锐利。“你们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要为我和映苓安排这个机会?”
“因为我们知道错了。”卢爸黯然坦承。“自从知道映苓曾经为你自杀后,我们就一直很后悔,本来以为小孩子谈恋爱不会多认真的,没想到映苓对你用情那么深。”他顿了顿,叹息。“而且你也不是当初我们所想象的那种一无是处的小子,四海兄告诉我,这些年来你一直很认真跟在他身边做事,他很欣赏你。”
钟晏铭不语。
见他沉默,卢爸脸色微微一变,嗓音也不禁颤抖。“怎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跟映苓她妈吗?”
钟晏铭摇头。
“那是?”
钟晏铭垂下眼,默默沉思,好半晌,他像是放弃了挣扎,坚定地望向卢爸。
“其实我的左耳有听力障碍。”
“什么?”卢爸一愣。
“是当年在工地工作留下来的老毛病。”钟晏铭解释。“我本来以为会好的,没想到这两年愈来愈不灵光了,说不定哪天就会全聋。”
“怎么会这样?”卢爸怅然。
钟晏铭深吸口气。“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的耳朵真的听不见了,你们还愿意把自己的女儿交给我吗?”
卢爸震了震,仿佛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寻思片刻,明白钟晏铭的用意后,不禁大为感动。
“你担心万一你听不见,我们怕映苓要照顾你,会过得不幸福?”卢爸叹了一口气,注视钟晏铭的眼眸隐隐流露心疼。“你想太多了,晏铭,听力障碍只是小问题,重点是映苓爱你,她真的爱你很深。她等了你十年,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再跟你在一起,我们做父母的,又怎么忍心拆散你们,让她再伤心一次?”
钟晏铭没说话,卢爸看得出来,他还是很介意自己的听力有问题。
“你很爱映苓,对吗?”卢爸忽然问。
钟晏铭愣了愣,虽然没吭声,但忽然燃起火焰的眼眸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看得出来,你很疼她。”卢爸温情地微笑。“映苓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
“……”
“听力的事你别担心,我相信映苓会陪着你度过难关的,只要她开心,我们做父母的就会高兴。”卢爸走过来,拍了拍女婿的肩。
钟晏铭抬起头,心神不定地望着头发半白的老人。
“对了,晏铭,有件事我想请求你。”
“什么事?”他站起身。
“我在想,”卢爸停了两秒,表情有些窘迫。“你以后能叫我一声爸吗?”
钟晏铭闻言,整个人僵住。
卢爸更加尴尬,呐呐地解释。“我知道是有些强人所难啦,毕竟当初要不是我设计拆散你跟映苓,你们也不必受这么多年的苦,只是……”
“爸,你别说了。”钟晏铭温声阻止。
“可是──”卢爸本来还想说什么,却猛然醒悟,掩不住震惊。“你刚刚叫我……”
“爸。”钟晏铭低哑地再唤一声,表情跟卢爸一样,都是发窘。
“呵呵~~太好了、太好了!”卢爸喜不自胜,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直喃喃地叫好。
钟晏铭看着激动不已的卢爸,情绪也不禁起伏,颇震撼,又有些说不出的感伤。
“来!我们干一杯。”卢爸举杯邀请。
钟晏铭也举杯跟他一碰,两人一饮而尽,交换一个会意的微笑。
多年来的愤懑、委屈、恼恨,尽泯于这一笑间。
第十章
“真高兴你跟我爸妈言归于好了!”
回到家后,映苓拉着钟晏铭在沙发上坐下,朝他甜甜地笑。“谢谢你肯原谅他们。”
“其实也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钟晏铭心动地看着妻子美丽的笑靥。“我能了解他们当年的心情。一个从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竟然爱上一个穷小子,而且那个小子还不能保护好他们的女儿,让她出了车祸……难怪他们会生气。”
“那场车祸不是你的错!是我──”
“好了,别再说了。”钟晏铭柔声止住映苓,掌心抚摸着她的颊。“都过去的事了。”
映苓怅然点头。“是啊,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他们还有美好的未来啊!
她怔怔地想,又是心酸,又是甜蜜。
“在想什么?”钟晏铭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问。
她没立刻答话,犹豫片刻,明眸才转向他。“晏铭,跟我去看医生好吗?”
“看什么医生?”钟晏铭皱眉,已料到妻子的用意。
“这里。”映苓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总得去治疗,不是吗?不能再这么一直拖下去了。”
钟晏铭脸色一变,别过头。
“其实我以前看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开口。“我这是听觉神经受损,属于感音性听力障碍,没办法有效治疗。”
“不能动手术吗?”
他摇头。“医生建议我进行听能复健,配戴助听器。”
“这样啊。”映苓有些失落。她之前跟医生讨教过了,如果是属于感音性的听力障碍,完全复原的机会确实很微渺。
怪不得晏铭会对治疗的事如此消极。
为了不让丈夫情绪更低落,映苓打起精神,装出轻快的语气。“那就戴助听器吧!戴了以后情况应该就会好多了吧。”
“我还听得见!”钟晏铭粗鲁地提高声调,转头瞪她,似乎很不愿接受她的提议。“就算左耳不行了,我还有另一只耳朵,不需要戴,而且戴了也不一定有效果。”
“总是要试试看才知道有没有效果啊。”
钟晏铭绷着脸,不置可否。
见丈夫那阴沈的脸色,映苓大概也猜出了他内心的疑虑。“你怕戴上以后,人家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吗?”她柔声问。
他还是不吭声。
“我知道复健很辛苦,我们一起努力好吗?”她极尽温柔地劝他,玉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给他。“我会陪着你的。”
他低下头,心神不定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手。
“其实你真的别太消极。”映苓柔声继续。“我问过医生了,就算助听器效果不好,现在还有人工电子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