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抬头。“辛旺企图毁掉这些文件时非常激动,因此我认为他知道它们对兰妲很重要。他想要报复她那样伤害他。”
迪生翻阅那一小叠文件。“这些海报和剧评都和一个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员有关。”
“海报中的剧团似乎都在北部巡回演出,从来没有在伦敦这里演出过。剧评中对柯凡妮的描述是否让你觉得似曾相识?生动灵活的蓝眸,姣好娇小的身材?”爱玛问。
“你是说兰妲以前是那个名叫柯凡妮的女演员?”迪生交抱双臂,靠在桌缘上。“果真如此,难怪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
“女演员都很穷,但她显然十分富有。”
迪生扬起眉毛。“女演员钓到金龟婿的事并非前所未闻。”
“那倒是。”爱玛思索片刻。“但金龟婿和女演员通常会因丑闻而被迫离开伦敦。”
迪生迎视她的目光。“也许兰妲和她的丈夫——神秘的梅爵士,被迫远走意大利。”
“她为什么要撒谎说她来自苏格兰?”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人把她跟意大利联想在一起。”
“如果能证明兰妲去年在意大利住过一段时间,就能找出她和破解秘方的蓝法瑞有什么关系。”
“没错。”迪生停顿一下。“但话说回来,也许根本没有梅爵士这个人。”
“有道理。”爱玛扬起眉毛。“我能自行杜撰推荐信,别的女人也可以杜撰出丈夫来。但那无法解释她的富有,她的钱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对。我明天一早就开始调查她的财源。”他站直身子。“在那之前,你我有别的事要讨论。”
爱玛浑身一僵。“如果你不介意,我不想再谈了。时候不早,我很累了。”
“爱玛——”
“今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忙道。“我恐怕还不习惯社交生活的辛苦,我很想上床睡觉了。”
他看来还想争辩。她屏息以待。但他似乎暗自作了决定。
他正经八百地点个头。“悉听尊意,但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这件事可以永远避而不谈。”
“说的越少越好。”她嘀咕。“晚安,先生。”
他犹豫不决。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抹恼怒。她害怕他会强迫她跟他谈,但他最后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晚安,爱玛。”他在门口停下。“身为你的雇主,容我表明你今晚做的事远非职责所需。放心,你一定会得到适当的酬金。”
她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怒从中来。“酬金?你说酬金?”
“我觉得应该在结束雇用你时多加你几镑薪水。”他若有所思地继续。
“那种话你也说得出口?”她随手抓起桌上的小型地球仪扔向他的头。“你怎么可以暗示我会为马车里那件事收钱?我是不得不为生活工作,但我不是妓女。”
他以看似心不在焉的动作接住地球仪。“天啊!爱玛,我没有那个意思。”
盛怒之中的她根本听不进去。“我不会为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收钱。你听清楚了吗?我宁可饿死也不收那种钱。”她抓起一个插满花的花瓶用力朝他扔去。
“爱玛,别那么激动。”他设法接住了花瓶,但没能躲过瓶里的东西。他摇头甩掉脸上的花和水。“我说的是酬谢你到兰妲的书房所做的调查,你的发现非常有用。”
“胡说。”她双手插腰。“我不信。”
他面露怒容。“我说的是实话,你这个疯狂顽固的傻瓜。”
发现他突然对她咆哮令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敢发誓吗?”她问,毫不掩饰心中的怀疑。
“可恶。”他怒目相向。“如果我要找情妇,我会找个性情比较柔顺和经验比较丰富的女人。”
她目瞪口呆。“这会儿你又嫌我对那种事缺乏经验?”
“我只是想说明我并没有把马车里发生的事当成商业行为。”他厌恶地掸掉衣袖上的花瓣。“我提到的酬金是要奖赏你发现梅兰妲以前叫柯凡妮。”
“迪生——”
他用力拉开房门。“既然谈到这个话题,那我不妨告诉你,如果你再冒那种险,我绝不会替你写那该死的推荐信。”
“迪生,等一下。”她拎起裙摆追过去。“也许我的指责是有点草率。”他不屑回答。房门当着她的面砰地一声关上。
第八章
迪生偶尔会被迫去探望祖母。这会儿他一如往常地把心一横,走进祖母住的宅邸。他无法解释自己对那栋房子的反应,照理说它的气派宏伟应该令他欣赏,但他总觉得它冷冰冰又充满压迫感。他在很久以前就私下把它称为艾家堡。
他穿过客厅,走向像女王般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艾薇丽夫人,准备打另一场文明却残酷的战争。
“迪生,你也该到了。”薇丽注视着他,那种严峻傲慢的态度早已成为她的第二天性。
“你在信里要求我三点到,艾夫人。”他从不称她祖母,那样做会使他失去发誓严守的立场。她从未要过他这个孙子,即使是在他替她抢救回艾氏祖产之后。他死也不会承认他希望有她这个祖母。“现在正好三点。”
他趁行礼时打量他的对手。薇丽今天跟往常一样处于良好的备战状态,也许斗志比平时还要旺盛一点。
岁月在那张曾经美丽的脸庞留下了几条皱纹,但丝毫没有软化那对金绿眼眸里锐利如鹰的目光。迪生知道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
薇丽的优雅和格调宛如天生。她那银灰色高腰蓬袖的衣裳正好和她的银发相配,显然是法国裁缝师的昂贵杰作。迪生很清楚她与生俱来的品味及贵为子爵夫人的地位,使她曾经是社交界最闪亮的女主人。她主办的舞会和晚宴曾经是上流社会的焦点话题。她在儿子维礼十四岁时守寡,但在社交界的地位依然崇高。
但那种情形只维持了几年。在遭逢独子维礼身亡的打击和得知他赌光家产的震惊之后,她从社交界完全退隐,几乎是足不出户,偶尔才会和三五老友相聚。连艾氏财产的恢复都不能使她重回社交界。难道他期望她会感激他使她免于破产的耻辱?好像非婚生孙子的那种表态能够弥补她失去婚生儿子的损失?
“你应该一回伦敦就来告诉我你订婚的消息。”薇丽开门见山地说。“而不是让我从赖培娜口中听说这件事。要知道,那令我非常尴尬。”
迪生知道赖培娜是薇丽仍有往来的少数朋友之一。
“连火山在你的客厅里爆发恐怕都不能令你感到尴尬,夫人。”迪生冷笑一下。“和我有关的消息就更不能了。”
“有人会以为经常忍受你对社交界繁文缛节的鄙夷会使我习以为常。但这次你真的太过分了。”
“你发这种牢骚有点奇怪,夫人。如果没有记错,我上个月才因没能找到合适的妻子而再次受到你的训斥。”
薇丽愤怒地眯起眼睛。“关键就在‘合适’这两个字。根据各种流传的说法,你的未婚妻一点也不合适。”
“你还没有见过她,不该太早下断语。”
“光听传闻就足以断定你铸下大错。”
“何出此言?”迪生语气平淡地问。
“据培娜说,你结识葛小姐时她是费夫人的伴从。那是真的吗?”
“真的。”
“胡闹!职业伴从?凭你的身份地位,你可以随意挑选婚姻市场上的女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