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千辛万苦,阿兰姊姊终于染成七色丝。她对小三说:‘等晾干丝线,我就能替你织一件七彩衣裳。’小三快乐极了,他望着天空,期待太阳快快升起,快快把阿兰的七彩丝线晒干,于是他放大嗓门高声唱:‘红红太阳往上爬呀住上爬,爬到姊姊的家,晒呀晒干红橙黄绿蓝紫线,好让姊姊织起七彩衣裳。’
小三的歌声了亮清脆,远远地传上天,扰醒正在休息的天神,天神下床拨开云雾往人间看,一看不得了,哪里来的,这么美丽的丝线啊!
天神决定,这么美丽的东西应该让所有人都看见,于是神仙吐一口气,让风把七色丝线带上天空,挂在蓝蓝天际。
小三发现丝线飘上天,急得大喊大叫,眼泪直流,他跑呀跑、追啊追,始终追不上他的七色丝线,阿兰姊姊听见了,忙冲出家门,随着小三的方向往前飞奔,她看见站在路中央、哭得凄惨的小三,跑过去安慰他:‘乖小三,七色丝那么美丽,如果穿在你身上,只有村里人看得见,现在它飘上了天,天下的人都看得见,不是更好?’
小三揉揉眼睛,看着天空的七色线,很久很久,他终于笑起来,因为七色线穿在天空身上比穿在他身上更漂亮啊!从此,每到下雨过后,天空便挂起美丽的七色彩虹。”
故事念完了,以珂转头才发现小恩已经睡着。
“故事很好听。”纬翔说。
“我也觉得,原来童话故事这么有趣。”以珂回答。
“要不是小恩的中文太差,你大概不会碰触这种书。”
“嗯!这段时间,我越读越有趣,偶尔想试试童话创作。”
“有何不可?需不需要帮忙?”
“你给的帮忙已经够多了。哦,对,我还没有给你生日礼物。”轻轻下床,她不想吵醒入睡的小恩。
“我以为皮夹是你和小恩合买的礼物。”他也跟着下床,拉高小恩的棉被,在她额上印上一吻,他将床头灯调弱后,走到以珂身边,牵起她的手。
“我还有一项很特殊的礼物要送给你。”以珂说。
同他走出小恩房门后,她直接将纬翔带入自己房间。两分钟后,她从衣柜里找出一个生锈的旧饼干盒,交给纬翔。
抚抚上面的铁锈,他笑问。“是时空胶囊吗?”
“算是吧,你离开后,我常到你房里,对它们发呆,不断告诉自己,你再不会回来,我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逃离,也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家里。
然后,每次继父发脾气,就冲进你房间,破坏它们,我只好趁他不注意,把它们收进铁盒里,埋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下。我埋藏了一段记忆,一段和安全有关的记忆,也期待有一天你回来,我把它们挖出来交到你乎上。”
没打开盒子,他让她脸上的表情吸引。他知道她很美丽,却不晓得她的美会耀动人心,望住她梦幻眼眸,他有冲动将她揽入怀中。
他做了,把铁盒放在桌上,拥她入怀,然后无从解释的幸福感泉涌,莫名的心悸、莫名的激动,他不认识这种感动,只好将之归类为亲情。
“你是我的英雄,从妈妈带我进入你家时,我就好清楚,在你身旁,找有一方小小的安全园地,在那里,继父不会找来,赏我一顿爽快。之后,每个挨打的夜里我惊醒,我就想起你的容貌,想起桌子底下,你两只长长的脚。”
他保持沉默,倾听着她的心曲,听她诉说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后来我长大一些,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一本中国古典小说——西游记,文言文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但我还是硬读下去,原本只是怀着希望,希望终有一日,能回到孕育母亲的土地,所以想把中文学好,没想到,在读到孙悟空大闹龙宫,将支撑龙宫的金箍棒抢走那段,我一念再念,心有戚戚焉。”
“为什么?”
“你是我的金箍棒,你走了,我的海底龙宫垮台。我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自闭,我明知道这样的人不是自己,可为了不挨打,我替自己创出另一张面具,我乖巧听话,我百分百配合继父所有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一直到最后,我麻木了,生活中所有事情都感动不了我。”
这是她第一次剖心对他,以前他想谈父亲,她总是避开,今天的主动是不是代表,她将敞开心胸,迎向未来?
“你的金箍棒回来了,我在这里重新为你建起一座龙王殿。”揉揉她的发,他把全数温柔相赠。
“我知道。”
以珂替他拿来铁盒子,替他打开,里面有许多他和母亲合照的照片,和一只缝得不怎么成功的猴子布偶,他的眼光闪了闪,再度拥她入怀。
以珂啊以珂,他逃家时忘记带走的珍贵,在她逃家时,没忘记到苹果树下替他挖掘出来,这样一个、一个……妹妹,他怎能不疼、不宠、不溺爱?
“谢谢你为我做的。”那是他对母亲的记忆,是他童年中为数稀少的甜蜜。
“不及你做的。”他许了她未来,给了她可能,他对她的恩、她对他的爱……难书成。
“我来向你介绍我不完美、却值得保存的童年。”拉以珂的手坐下,他拿出一张被撕开,又让以珂用胶带细心接合的照片。“这是母亲第一天带我去上幼稚园时拍的,那时……”
第六章
“要结婚了吗?”
Susan把档案放在纬翔桌上,没像往常般回座。
纬翔抬眉望她一眼,不作表示。
“我以为你的博士论文过了。”Susan进一步提醒他。
“是过了。”
他们曾经约定,要是没意外的话,他们该在论文通过的这个月举办简单婚礼,然后明年同时,生一个小孩,再隔年,再一个小孩,两个小孩恰恰好,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用他想要的方法经营。
问题是,小恩和以珂的到来,已让他用自己的方式经营起一个家庭,十个月不到,他在她们的笑容里,确定自己的经营很成功。
“为什么不说话?想后悔?我可是辛辛苦苦等了你十年。”
从美国到台湾,她一路跟随,不论在公事或私事上,她像个尽职妻子,她的付出,有口皆碑。
“我还没想到结婚的事。”
“还想再拿一个博士?不必了吧!你已是全台湾学历最高的企业家。”她的口吻是开玩笑,但心底警钟大响。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但她欣赏他,义无反顾地,她跟在他身边,每天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出现,教他习惯自己是他生命中的经常性。
终于,三年前,他看见她了。
当时,他的生活有了那么一点点空虚寂寞,然后他们发生关系,并作下约定。
他对性爱的需求并不大,忙的时候,甚至四五个月或半年才到她家,而这一年里更过分了,他再没来敲开她家大门。
几次她给予激情暗示,他总是沉默不语,若不是太确定他身边没有其他女性,或许她不敢等得这般笃定。
“我没有想过再拿博士。”他简单回答。
“那么是什么事影响你的计划?”
他是个按部就班的男人,事事讲究计划。
“我的妹妹刚到台湾,我想等她适应台湾的生活,才让新成员加入。”还是公事化口吻,仿佛他的婚姻和桌上刚放下的档案是同一码事。
“妹妹?”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半点不知情?有一点恼怒,她还以为自己成功地掌控他所有生活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