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太痛了,痛到他失去理智,无法控制自己……
“他没有离婚。”在一团混沌中,他听见她清冷的嗓音。“他老婆去世了。”
他陡地一震,定定神,望向沉静。
她也正看着他,眸光的温度,是极地般的冷,他心一沉。
“安安的妈妈,是因为难产死去的,所以安安从来没有见过亲生母亲,而这也是他爸爸最大的遗憾。”她缓缓地说,字字句句都冻凝,在他心里掷下冰雹。
孟霆禹哑然,浓浓的懊悔攫住他。
“顺便告诉你一句,我的确很喜欢安安的爸爸,但我从没想过跟他交往,我只把他当朋友。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吗?”她讥诮地微弯唇,意味深长地瞪他一眼后,翩然旋身。
看着她盈盈离去的背影,他忽然难以言喻地惊慌,有种奇怪的预感,若是就这样让她走了,他永远没机会再接近她。
他追上去,扯住她臂膀。
“静,你等一等!”
她凝住身子,却没回头。
“你听我说,我很抱歉。”他懊恼地语音颤抖。“真的,我向你道歉。”
“你不必跟我道歉。”她冷冷地想甩开他的手。
他执住不放。“你听我说,静——”
“你放开我!”玉手不悦地抓住他手臂,想用力扯下,不意却触及一团奇异的湿黏。
他倏地低喘一声,她则是愕然回眸。
那团湿黏,原来是血。
她屏息,心跳停止。“你受伤了?”她惶然低语,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长长的、深深的伤口。
“我没事。”他摇摇头,根本顾不得手上的伤。“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啊?”她打断他,又气又急。“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要快点消毒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这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
“什么小伤?不准你乱动了,你会弄痛自己的!”她厉声制止他。
他愕然。
她没理会他震惊的表情,拉着他找到路边的水龙头,替他洗净了伤口,然后卸下腰间的丝巾,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他困扰地看着她温柔的举动,心跳狂野。
这个命令他不许乱动的女人,这个带着坚毅眼神替他包扎伤口的女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本他预期回台湾找到的,是一个等待他解救的小可怜,她也许会哭倒在他怀里,哀怨地数落他的薄幸,他也准备好接受她的任何指责与怒骂,可他没料到,她既不哭也不怨,还变得如此强悍。
她包好伤口,扬起眸。“暂时止住血了,不过还是要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这附近有诊所,你一个人去应该没问题吧?”她柔声问,唇畔浅抿着笑。
他恍惚地看着她。
她怎能前一刻还对他冷冰冰的,后一刻又送给他如此温婉的笑容?他简直无所适从。
“我要你……陪我去。”他喃喃低语。
“什么?”她一怔。
“陪我去看医生。”孟霆禹重复,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任性的小男孩,正吵着要妈妈疼。
这太丢脸了。他赧然地想,俊颊也窘迫地微微发热,但凝定沉静的湛眸,仍是固执。
她深深地望他,澄透的眼好似看穿了他所有不堪的心思。
他顿时狼狈。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好吧,但要把孩子们都送回家后,我才能陪你去。”
第七章
“所以你就真的把那些孩子都送回去后,才陪他去医院?”
隔天下午,魏元朗特地开车来淡水拜访沉静,午后阳光慵懒的照拂下,两人闲闲地散步在真理大学的校园里。
得知孟霆禹强硬地跟着安亲班出游,魏元朗又是好笑,又是惊异,追问沉静当时情况。
沉静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简略说了。
“他真的就那样乖乖等你吗?”魏元朗扬眉,满脸不可思议。
沉静轻轻颔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吃惊的表情。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变化多端,良久,他摇摇头,感叹似地吐落一句评语。“你真的挺狠的,沉静。”
她一愣。“我狠?”
“你不觉得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霆禹一定很受伤吧?”星眸含笑。“不只是手,这里更受伤。”拇指比了比左胸口。
沉静意会他的动作,眸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微微别过脸,拂拢耳畔一绺下听话的乱发。
“你没问他为什么会受伤吗?”魏元朗追问。
她摇头。
“你不关心?”
“不必问。”她淡淡地说。“我猜得出来他为什么会受伤。”
“一定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孩,拚命想稳住车子,才会让路边的树枝给割伤了吧?”魏元朗分析孟霆禹受伤的原因,如亲眼所见。
沉静默然。
魏元朗观察她在阳光掩映下,显得娇美却又神秘的侧脸。“你都没问问怎么回事吗?”
“我后来问过安安了。”她轻声说,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起伏。“安安告诉我,是因为他们两个吵架,安安很生气,用力掐霆禹的脖子,才会发生意外。安安跟我道歉,说他不应该害霆禹受伤。”
“然后呢?”
然后?沉静回眸,扬眉。
魏元朗笑着迎视那双略带疑问的明眸。“然后你就这么听听就算了?没跟霆禹说什么?”
“我要跟他说什么?”她装傻,心下却早已了悟魏元朗的暗示,耳壳隐隐地温热。
“你没跟他道个歉,说自己不应该责备他没照顾好安安?你不会不晓得吧?你那么紧张安安有没有受伤,却对真正受伤的他不闻不问,甚至还责骂他,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瞧你把他说得像个孩子似的。”耳壳的暖流,缓缓窜上粉颊。“他是个大男人了,能照顾自己。”
“我倒觉得在你面前,他像个孩子。”魏元朗慢条斯理地评论。
沉静神智一凛,心湖悄悄地泛开一圈圈涟漪,表面却仍是淡淡的,似是不以为然。
魏元朗深深地望她。“沉静,你在惩罚霆禹吗?”
“我惩罚他?”心湖翻起小浪。“为什么这么说?”
“昨天的事,足够让霆禹明白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安亲班那些孩子,显然你比较关心孩子们。”
“那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纯粹自然还是存心的?如果你不是有意惩罚他,故意让他以为你对他不关心,那么——”魏元朗意味深长地顿住。
沉静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也被他悬在半空中。“怎样?”
“我会说霆禹真可怜。”
“可怜?”她怔住。“霆禹?”
那么一个事业有成、走路有风的大男人,可怜?沉静颦眉。
魏元朗没解释,两人穿出真理大学的后门,沿着斜坡上行,来到沉静的母校淡江中学,进了寻根图。
沉静点了一杯卡布其诺,魏元朗点美式咖啡。
因为是假目,咖啡馆里更显幽静,阳光在窗格上优雅地跳舞,窗台上的仙人掌努力伸展尖刺,期盼能抓到那美丽的光。
沉静探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那小小的尖刺。
“我满喜欢霆禹的。”饮一口黑咖啡后,魏元朗不疾不徐地扬声。
沉静没答腔,继续逗弄着仙人掌。
“虽然我对他认识不深,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你知道,我们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或许要天天腻在一起才能成为手帕交,男人只要几杯酒就知道对方能不能做知己了。”
沉静微弯唇。“所以说,你们是酒肉朋友?”
“我不喜欢喝酒,不过若是陪霆禹喝的话,我愿意。”魏元朗怡然地说,不介意沉静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