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韵,又乱了,像五线谱上管不住的豆芽菜,四处奔腾跳跃。
他忽然抬起头。
她一震,慌忙往后退。
他怎么又来了?深更半夜的,难道他还以为她会为他开门吗?或者,他其实并不期待与她相见,只是默默等待。
拜托!快走吧。
她挥挥手,徒劳地想将他赶开,将那道偷偷摸摸潜进她心里的影子驱逐出境。
快离开吧!别再来扰乱她了,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生活。
别再来了。
她无言地靠着落地窗,无言地仰眸看天空那一轮圆圆满满的明月。
月圆的晚上/一切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 包括/重提与追悔/包括 写诗与流泪。
可是,她不想重提了,也不觉得需要追悔,她没有写诗的才情,更早已流干了眼泪。
把所有的字句/都托付给/一个恍惚的名字。
霆禹……
把已经全然消失的时光/都拿出来细细丈量/反复排列 成行。
还可以再丈量吗?就算重新排列组合,又如何呢?失去的东西,再也追不回。
一切都只因为/那会染 会洗 会润饰的/如水的月光。
“都是因为月光吗?”
沉静喃喃自语,恍惚地出神了片刻后,忽地下定决心,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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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究竟为什么又来到她家楼下徘徊呢?
她不是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爱他了。
孟霆禹黯然,背靠着路灯,仰望天上圆月,思绪悠悠忽忽地回到前一个周末。
那个因为没照顾好一个孩子,被她指着鼻子痛骂的周末,那个他受了伤,她却毫不紧张的周末。
从前,只要他稍有闪失,感冒了、咳嗽了,甚至只是不小心让热水给烫到,她都会一阵大惊小怪,教他又好气又好笑。
但现在,他已经捉不着她的视线了,甚至连受了伤,她都坚持先送那些安亲班的孩子回家,才陪他去医院。
他在她心目中,已经不是占第一位了。
孟霆禹闭了闭眸,感觉胸膛慢慢在缩紧,成一个又深又暗的黑洞。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不是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了。
只是,他总还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
细碎的跫音卷成一波波安静的浪,拍打着孟霆禹耳畔,他睁开眼,映入眼瞳的一幕,令他悚然大惊。
一道淡淡的、却又明晰到足够刷亮他视界的倩影,踏着月色而来。
白色的裙袂,在如水的月光里,优雅地荡漾。
他不能呼吸。“你怎么……为什么会来?”
她不该出现的,夜深了,她又表白了不想见到他,为何会主动前来,拨弄他心痃?
她盈盈落定他面前,微笑朦胧。“我有个好借口。”
“借口?什么借口?”他不解。
“月光。”
“月光?”他更糊涂了。
她却没再多加解释,低声问:“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吗?”
“啊。”他愣了下。“已经结痂了,就快好了。”
她点点头,凝视他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只化为客气的一句。“你要上来吗?J
“上来?”他蓦地一震。“你是说……去你家吗?”
“嗯。”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怎么可能?她不但下来了,还邀请他进屋?
“你不来吗?”她再问。
他仍是说不出话,喉头掐住。
“你在这边当柱子,不就是想见到我吗?”她扬了扬眉,明眸里闪动的光芒仿佛是调侃。“你不想跟我说说话吗?不想要我听你说吗?”
他当然要。他傻傻地颔首。“我真的可以上楼吗?”
樱唇一抿,噙着几分俏皮。“你先答应我,不准碰我一根汗毛。”
什么?他一怔,懊恼漫上胸臆。“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男人了?我不会强迫女人。”
“那上次的偷袭是怎么回事?”
上次?他愣了愣,猛然忆起之前在餐厅里,他曾把持不住偷香。
他窘迫地脸热。“那是因为……”因为什么?她生气的时候太美、太迷人,所以他才忍不住?
他无法解释,她似乎也不期待他解释,嫣然一笑。
“上来吧!我请你喝茶。”
他默默跟在佳人身后,坐电梯上了楼,一踏进屋里,眉苇一揪。
这种单身公寓,就跟他所料想的一样,空间并不太大,幸而客厅那一扇落地窗外,还有一方小巧可爱的阳台,才使格局显得不那么局促。
“这是你自己买的房子吗?”她进开放式厨房煮茶时,他好奇地问。
“嗯,不过还有二十年的贷款要付。”
“那安亲班呢?也是贷款吗?”
听出他略微忧虑的语气,她回眸,浅浅一笑。“你是担心我负债过高吗?放心吧,安亲班的收入很不错,扣除必要的开销后还绰绰有余。”
“你的意思是,很赚钱吗?”
“还好。”
他涩涩地望着她在狭小的厨房里仍显得俐落的身影。“这样的生活,你就满意了吗?”
“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她没回答,煮好一壶热热的水果茶,准备了两个杯子,搁在托盘,捧着走出来。
她斟一杯给他,水眸直视他。“你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吗?”
她生气了吗?
他连忙摇头。“不,我是说……以我的经济能力,我可以……”
“让我过得像公主一样吗?”她坦然接口。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瞳神,有些尴尬,却仍是毅然点了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事实上,他正考虑在台湾置产。
“你喜欢住市区豪宅,还是郊区别墅?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要有个很大很大的院子,满满的都是花,最好还能有个游泳池,屋内的装潢要是那种很优雅的法国风格……”
“那只是年轻时随口说的狂想,你居然还记得。”她捧着水果茶,抿了一口。
“我当然记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我很喜欢这间公寓。”她再次打断他迫切的声明。“屋里的装潢虽然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种法国风格,但很温馨,我住得很舒服。我常会想,或许这辈子我会永远住在这里吧,不再搬家了。”
“你不必永远住在这里,静,你知道我可以——”
“我不想当公主。”她淡淡地、从容地微笑。“这间公寓就是我的领土,我是这里的女王,我可以随心所欲。”
意思是,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怅然。“你变了,静。”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我是发现了。”他苦涩地敛下眸。“只是……我总还是希望,也许你……还是能像从前一样。”
向他撒娇,对他耍赖,张着那像星星一样的亮眼睛,甜甜地跟他诉说未来的梦想。
难道,已经不可能了吗?
她静静地凝视他,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有的遗憾与怅惘。“霆禹,你要一个已经长大的女人怎么变回从前那个女孩呢?”她幽幽地问。“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你找不到以前那个我了。”
他一窒,良久,方扬起眸。“那现在的你呢?”
她愣住。“什么?”
“你说的对,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他沙哑地说,湛眸一点一点地,亮起不寻常的光采。“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可以再重新谈一次恋爱。”
再重谈一次恋爱?她脸色刷白。“你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