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正式走进这个门口,成为秦家的人了!假如不是宫内派来的喜娘千叮万嘱,在夫家前堂拜天地前,绝不能乱走,要乖乖的由人背进去,说不定她已经走在前头,快快跨进门内去了。
新郎秦逸磊在轿门虚踢数下后,喜娘搀扶仁娜下轿,让她踏在已铺好的红布上,足不沾地。
“请新娘跨过火炉,驱除秽气进夫家!”
仁娜一听,又在巾下瞧见预先放在门槛外的一个燃着柴炭的火炉,吓得差点站不稳,微微惊呼一声!
“我不跨行不行?”她微弱的声音,从喜帕后传来。
搀扶她的喜娘脸色一变,战战兢兢地道:“格格,这是礼数,不能废啊!”
一直注视着新娘的秦逸磊,见她们踌躇犹豫,又似有争执,便凑近问:“怎么了?”
再度来京后,才首次听见秦逸磊直接对她说话的仁娜,心里激动之余,无助地道:“我们蒙古族崇拜火,不许在火炉旁烤湿靴子和鞋子,更不得跨越炉火或脚蹬炉灶。”
秦逸磊怔了一下,除了是因为听见这个特殊的禁忌外,还有更多是因为她那娇软又耳熟的声音。
“我们汉人在嫁娶时跨火炉,是好兆头,意思是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然后平安地嫁进夫家,你只要快快跳过它就好,否则其他人不会让你走进门的。你也希望婚礼顺利进行吧?”他声音状似不容抗拒的威严,却更像能安抚彷徨的呵哄。
仁娜噘着小嘴,轻道:“我当然希望啊,我等这天等很久了……那好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都要听你的。”
“来,我带你过去吧,小心走。”这话逗笑了秦逸磊,他自然地伸手捉着她,引领她跨过火炉。
虽然这个新娘子状况不少,但从她肯让步,听从他的话来看,她应该也是一个能讲理的妻子吧!
被秦逸磊抓住小手,仁娜的心跳怦怦的响个不停。
他宽厚有力的大手,有着男子汉的刚毅,第一次拉她的手,就令她不想再放开了……
“这叫……执什么,与什么……”她在他身边轻喃道。嫂子明明教过她这句话的,她怎么又记不得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秦逸磊忍不住纠正。
“对,就是这句。”秦大哥果然学识丰富,这也猜到了。“那你会拉着我的手,一直到我们很老很老吗?”
秦逸磊脸上染着薄晕,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她也未免问得太直接了吧?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唱礼官便发令。
“新郎和新娘行交拜之礼——”
两人并列跪下来。
“一拜天地——”
“二拜祖先——”
“三拜高堂——”
仁娜向秦老夫人奉上香茶,茶内放两枚红枣或莲子,寄寓早生贵子的吉兆。秦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的好儿媳,快点替我们秦家开枝散叶。”
“好。”仁娜一句回话,令堂上听见的人都大笑起来。
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坦率不害羞的新娘子,蒙古来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夫妻交拜——”
新娘先拜,新郎拜,她再拜,谓之“侠拜”,代表从此夫权在上,妻子要听从丈夫的话。
“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第五章
属于秦逸磊及仁娜的新房,布置得喜气洋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对巨型龙凤花烛。听说它是皇上御赐的上品,能长明不熄、通宵达旦,意头非常好。
在花烛的映照下,喜娘终于把新娘安顿在喜床上了。
“夫人,新郎官现在在外面跟宾客敬酒,等一会就会回来与你完成最后的礼俗,然后你们就能休息了。”
“跟宾客敬酒?那就是我们的婚宴吗?”好不容易能说话了,仁娜马上发问。
“这当然,今天是你们大喜之日,婚宴当然属于你和秦大人啊!”这个蒙古格格怎么问这种好笑的问题?
“既然是属于我的婚宴,为什么我不能出去一起吃喜酒?”她清脆的声音含着微小的抗议。“在蒙古草原的婚宴上,有狂欢的人群为新人庆祝,新娘子不用坐在新房等待新郎,而是跟新郎一起在夜宴上,分享喜庆的欢乐。”
这是她从今早开始,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为何她必须像人偶娃娃般,受人摆布,又要紧紧跟从他们的指示?这些喜娘为何都叫她不能多说话,也不能多做动作?
这里的新郎来迎娶时不会求新娘让他进门,不会唱情歌,而且连婚宴都不准新娘露面参加?
“夫人,这里是京城,不是蒙古草原。我们这里的习俗就是——新娘在被新郎掀开红头巾前不能在外头抛头露面。你既然嫁过来了,就要跟从。”
“我饿了,有东西吃吗?”她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之前她赶路来京找嫂子时都未如此凄惨过。
“要等新郎回房后,你才能与他一起吃桌上的东西,否则会坏了规矩。”喜娘为难地拒绝。
“那我可不可以不盖着红头巾?我看不见东西,等一下夫君来了,我该怎么迎接他?”
“不行不行,新娘不能不盖红头巾的,要新郎掀开才吉利。”喜娘连忙按住仁娜的手,不让她乱来。“夫人,格格,我的姑奶奶,今天是你人生的大事啊,小的就求你乖乖听话,别把好不容易完成了大半的婚礼给破坏了。”
“好吧。”仁娜微叹一下,心情有点糟。
她最想见的人,一整天都见不到,只听过他的声音;她想吃、想看东西,也一整天不被允许。
哥哥说得对,汉人最多规矩了,她嫁进汉人家庭,就必须学习懂得如何收敛应付。
“夫人,你还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去办?”喜娘见仁娜一个活泼的小姑娘,闷闷的坐在这里,要什么都不能要到,有点于心不忍,便好心地再问。
“没有了,反正做什么都不行。”她不是向任何人发脾气,只是感叹这里的不自由。
一双温文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房内的人儿,秦逸磊听到了她跟喜娘的对话后,久久不发一语。
一个爱抱怨的小女孩——这是刚巧闪进秦逸磊脑中的形容词。
从他懂得婚嫁是怎么一回事后,他便想娶一个温柔贤淑、善良体贴,能在背后支持他的女孩。
可是眼前的新娘差远了,她或许是一个讲理、直接、有趣的小女孩,但那只代表他能跟她和平相处,却跟他理想中的妻子相差很大。
算了吧,这是天意、君命,他既然用八人大花轿把她娶进家门,就该好好接受她,克尽丈夫之本分。
他苦笑一下,不再犹疑,大步跨进房内。
“新郎官来了!”喜娘高兴地迎上俊逸的秦逸磊。她虽是快做奶奶的年纪了,但每次见到秦逸磊都忍不住欣赏他的风采一番。
“今天辛苦你们了。”秦逸磊说,眼珠仍盯着坐在床上蠢蠢欲动的人儿。
“不辛苦!”仁娜抢先回答。
“夫人!”喜娘几乎吓坏了。这难搞的新娘子究竟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啊?
“算了吧。”每次都要在意的话,他怕自己会累死。“剩下的礼仪我会完成的,你们先退下吧。”
“是。”喜娘松一口气,暗自庆幸是秦逸磊修养好,才没跟仁娜计较,然后跟其他丫鬟一起退下。
秦逸磊坐在仁娜旁边,不急着掀她的红盖头。
“有什么不妥吗?”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仁娜知道他就坐在她身边,却不仅为何他久久未有动作,让她的心莫名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