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见善冷哼一声。“这间房子是你们的吗?”
“呃……不是。”
“既然不是你们的,我就是光明正大的住,什么叫‘偷住’?”他准备关门闭客。
“喂喂喂喂!”几只手脚一齐挡住门缝,不让他关上。“你不能住在这里,再住下去,我们要报警了。”
“看你年纪轻轻,好手好脚,怎么不找个工作做?住在人家不要的破房子,能过一辈子吗?”
孙见善越听越烦。
“我要怎么过我的人生,不关你们的事,快滚!”他的眼神露出受困野兽的凶光。
一堆欧吉桑给他吓到了,同时退后一步,又不肯就这么离开。
“喂,你们看。”后方的人突然互相推堆手肘。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他身后。
不知何时,如愿从内进的木拉门后露出一颗脑袋,正有趣地偷望他们。
“还有一个女的!”
“她看起来年纪好小,不会是被这个坏人拐出来的吧?”
“有可能哦!现在不是常有那种网路交友,交到坏朋友,跟着人家逃家的新闻吗?”一群人交头接耳起来。
孙见善发现她被人看见,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样。
“我不是叫你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吗?”他回头大吼。
“少年仔,人家娇滴滴的女孩子,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凶?”最先出头的那个欧吉桑换上一脸笑意,走到拉门外,说:“妹妹,你不要怕,跟叔叔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如愿开心地推开拉门,“我们是从他家里出来的。”
她一站在众人眼前,先是一阵明显的抽气声,接着叽哩咕噜的议论声更响了。
洁净如瓷的人儿踩在一团流光幻影里,美得如天人下凡一般,每个人和她水盈盈的双眼一触,都忍不住回她一个傻笑。
“他家在哪里?”
“他家就是他家啊!”如愿天真地答。
“我是说地址,你知不知道他家的地址?”
如愿偏首想了想,摇摇头。“我只知道我们又坐车又走路的,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问了半天问不出什么,欧吉桑不禁暗想:她不会是迟缓儿,被恶人拐出门了吧?
一堆指责的眼光云时投向孙见善。
“你们看什么看?”孙见善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粗鲁地将中年阿伯推出门外。“我们住在这里又没有犯法,你们要报警就去报警好了,快滚!”
“哼,这个眷村早就断水断电了,你们一定是偷接人家的水电,怎么会没有犯法?”另一个脾气大的阿伯呛回来。
孙见善顿时语塞。
“妈的,你们欠揍——”
“孙见善,你过来一下!”拉门后那只毛毛虫又在比手画脚了。
“干嘛?”他不爽地走过来。
如愿把他拉到拉门后方,耳语道:“刚刚跟我说话的那个伯伯,感觉起来是个好人呢!”
“谁管他好人坏人,敢来找我的碴,就让他们变死人!”他回头恶狠狠瞪门口一眼。
“你不要老是凶巴巴的。”如愿轻拍他一下。“我跟你说,那个伯伯好可怜,他七天之后就会死掉了,你出去跟他讲,让他赶快安排一下后事,免得来不及。”
孙见善吓一跳,改瞪着她。
“你说什么?”
如愿耐心地再重复一次。“我说,那个伯伯七天之内就要死掉了……”
“行了行了,我听到了。”他半信半疑地打量她。“你怎么知道他快死了?”
“他只是个凡人,有点基本道行的仙子都看得出来凡人的运数。”如愿得意道:“现在你不敢再说我是瞥脚仙人了吧?”
“……那你也看得出来我什么时候会死?”
“你的我看不出来。”
“为什么?”
“我主子的命数我都看不出来,不过一般凡夫俗子的命数,可以看个八九不离十。”如愿解释完,轻推他,“你去跟他说嘛!”
“我才不要。”孙见善断然拒绝。
“为什么?”
“他死不死关我什么事?这种事提前知道,也不会有人开心的。”
“可是他老婆已经死了,独生女儿年纪又很小,七天之后他如果突然死掉,那个小女孩很可怜的,你去跟他说,他才能早做安排啊!”
“哼,我帮他,那谁来帮我?不要!”
孙见善接连遇见人生大难,偏激已经成为性格的一部分,更不可能去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你怎么这样……如果我能帮他,我当然会自己说啊……呜……可是他不是我主子,我就不能帮助他,只好托你说,没想到你这人怎么小气……呜……”
“你不要再哭了!我警告你,不准再哭了!”
“呜……只不过个小忙而已,你也不肯帮,我要跟大姊姊说,呜哇——”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行了吧?”孙见善被她哭得脑袋胀痛。
“好,快去。”眼泪无影无踪。
孙见善啼笑皆非。
“喂,你们要报警就去报警,没话说就赶快闪!”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来,指着那位中年阿伯说:“至于你,我说的话要信不信随便你,总之你只有七天好活了,看你独生女要交给谁照顾,你赶快安排一下吧。”
一堆人同时倒抽一口气。
“你这小子这么没口德,我们好意劝你回家,你竟然咒人死!”
“等一下,他怎么知道老强只有一个独生女?他是不是调查过他们家?他想绑架美美吗?”
孙见善早知道这种话说了也没人信,只有里面那个丫头以为人们会高兴预先知道这种事。
“我已经说了,爱信不信随便你,再见!”
砰!
木门毫不留情地甩上。
第四章
才两周之隔,气温已从暑意未退的秋老虎,转为开始出现寒意的凉秋。
如愿坐在架高的地板边缘,两只脚踢着院子里的泥土。
“孙见善,为什么我们要搬家呢?”
住了两个多星期,她已经喜欢上这块僻静的角落。
这整座眷村的破落屋宇,每一间都像一个探险,她和孙见善常常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凭着屋主遗落的衣物或照片,对这家子的过往遐想出许多有趣的故事。
这个孙见善哪,虽然毒舌得要命,只要不是待在人多的地方,他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以前的主人即使讨好她,也只是为了怕她跑走,不再帮他们完成心愿;不像他,终日和她谈天说地,把她当成一个寻常的“同伴”而己。
“那些人烦死了,一天到晚来探头探脑,我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专门给人看的。”
上个星期,某户人家传出办丧事的声音,他就知道平静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果然,这几天以来,在眷村口探望的陌生脸孔越来越多,几次他们离家出去买食物,街上的人看他们的眼光也不太一样。
孙见善不像她天真不晓事,他知道这些人早晚会找上门。如果他不想应付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差不多是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他摸摸口袋,无论日子过得如何节省,两千元也剩下不到七十元。他不晓得这些钱够让他们到哪里去。
“孙见善,你是不是没钱了?”如愿跳到他面前,开心地说:“我可以帮你唷!你只要许一个‘给我很多钱’的愿就行了。你再不给我一点事情做,我快无聊死了。”
孙见善不是不心动,可是想到这位小姐之前“恐吓”的那些话,他就敬谢不敏。
“谁知道我会不会许个‘给我两千块钱’的愿,就被撞断一条腿或什么的。我看还是省省吧,等我真的过不下去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