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性格虽然偏激暴戾,面相却怎么看都不像坏人,而且坏人也走不进大姊姊布下的法界裹。
看来应是她的主人日子过得并不好,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她已经追随在他身旁,她一定会帮他的。
“你冲着我傻笑做什么?”
“你这人嘴巴真坏,一开口就没好话,亏我暗暗心疼你呢!”如愿气闷地撇过头去。
心疼?他有点狼狈地吼:“我自己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来心疼。你赶快回家,不要再缠着我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那好,你再许一个愿望,我这次一定教你心服口服。”
“然后再被淋一头馊水?免了免了!”
“你可以许别的愿哪!对了,你可以许一个‘以后永远不会再淋到馊水’的愿,这样不就行了?”如愿越想越觉得自己很聪明。
她的脑袋没问题吧?孙见善不屑地瞥她一眼。
“正常人都不会被馊水淋到,除非遇到你这种瘟神。”
“我不是瘟神!瘟神现在忙着到全世界散播禽流感,哪有闲工夫来找你?我是‘如愿仙子’,专门让人家如愿以偿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拜托你别哭了。”孙见善赶快再捂着她的嘴。
她破涕为笑。“好,那你赶快再许一个愿,你不许愿我没事做呢!”
“许什么愿?许‘让全世界的警察都不会再来抓我’的愿?”他没好气道。
“衙差为什么要抓你?”她好奇的双眼亮晶晶。
“因为我是坏人!我杀过人,你怕不怕?吼——”他双手举高扑上前吓她。
如愿怔怔瞧他半晌,突然吱吱咯咯笑了起来。
“我才不怕呢!而且你也没有杀过人,你的样子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孙见善越发狼狈。
“杀过人的人身上会有一股血腥气,可我从你身上闻不到。”如愿兴匆匆换到他身旁的空位,拉着他的手臂开始摇啊摇。“你跟我说嘛,衙差究竟为什么要抓你?”
一想起自己这几年来的际遇,怨毒戾气又布满他的眸心。
“因为我是个白痴!白白被人哄去顶罪!”他低吼。
“是谁这么坏,哄你去顶罪?”如愿最爱听故事了。
孙见善开始一口气不停地说下去,仿佛要一吐怨气。
父亲早逝,加上母亲不断的再婚,他的成长过程一直很不稳定,在学校里跟同学拉党结派是很自然的事。可他从没有真正做过坏事,好几次同伙约了要去飙车砍人,还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而劝下的,为什么他不害人,却有人来害他呢?
“……后来有个同学说他认识一个角头大哥,要找我一起去投靠他。”他喘口气,喝一口水。
呸!是咸水!他连忙吐出来。
“那个大哥看起来也是一副豪爽海派的模样,满口‘黑道义理’、‘盗亦有道’,听得我们几个念国中的毛头小子悠然神往,只觉这大哥犹如电影里的浊世英雄。
当了一阵子小弟之后,偶尔我听到同门有人做了哪些不法之事,觉得不太妥当,还会自以为正义的跑去跟大哥咬耳根,大哥总是拍拍我肩膀,满口‘谢谢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清理门户’,更让我相信自己跟对了人。”
事情发生在他十八岁的那年,也就是四年前。大哥的独生子和人争风吃醋,失手将对方杀了。
“那个大哥就找你来顶罪?那你干嘛傻傻的答应了?”如愿听得很入神。
“这你就不懂了,道上常有大哥出事、让小弟出来顶罪坐牢的事。能帮大哥顶罪的人都是大哥的亲信,吃两天牢饭出来就‘转大人’了,不但身价暴涨,地位也跟以前不同。而且牢里都有人打点得好好的,比在外面走拚还舒服。”
“是真的吗?”她似懂非懂地道。
“废话,当然是假的!如果是真的,我还会这么惨吗?”孙见善骂道:“大哥当时说得多好听:‘法律规定二十岁算成年人,我儿子已经二十二岁了,如果他自己出面,一定会被当成成年人来审,罪比较重。可是你才十八岁而已,顶多算个少年犯,关两年就出来了。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你一出来我就让你管高雄的地盘,好好栽培你,将来一定混得比我更有声有色。’”
“结果你就相信了?”
“哼!我出面认了罪,一开庭才知道,民法才是规定二十岁成年,刑法却是十八岁就算成年了。偏偏那家伙杀人的日子,正好在我十八岁生日的隔天,所以我当场变成成年犯;而且那条案子死的也不只一个,那家伙干掉人家还不过瘾,当天晚上闯到他家,把人家父母也宰了;他们哄我去扛下来的,是一桩灭门血案!”
如愿倒抽一口凉气。“这些人真是坏透了!”
“我一审就被求处死刑,我不甘心,坚持翻供,可是检察官根本不相信我。这四年就在法院和监狱里耗掉了;最后那个大哥看情况不对劲,干脆买通了我的狱友,打算将我杀了灭口。”所以他才会被转调监狱。发生在他身上的意外,多到连狱方都不得不相信,真的有人打算对他不利。
可是,换监狱有什么用?大哥人面这么广,哪间监狱里没有他的爪牙在?
“我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可也没有做过真正的坏事啊!只不过信错了人而已,为什么连一生都葬送掉?”他愤怒地大吼。
如愿立刻挺身而出,很有义气地拍拍他肩膀。
“你放心,你还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如愿慨然道。“我立刻就实现你的愿望,让你变成一个没有任何前科纪录的人,衙差永远不会再捉你。”
她闭上眼,喃喃念动咒语。
念咒完毕,她睁开眼睛,得意地说:“现在你已经是个清白的人了。”
虽然这个看起来神经不太正常的小女生能帮上什么忙,他很怀疑,但一口气把胸中的怨愤吐了出来,他的心情好多了。
“算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度过今晚,比较实在。”
在凉亭里坐了一阵子,已经有人注意到这两个陌生人徘徊下去,再待下去就会引来不必要的关切。他捧起水草和海盐,离开小公园。
如愿咕咕哝哝地跟在他身后,不外乎抱怨他怎么都不相信她之类的。
“你们两个等一下!”
坏了,一个巡逻的管区警员把他们叫住!
孙见善全身一僵,迅速盘算脱身之策。
“你们两个很面生,哪里来的?”管区拿着手电筒往他睑上一照。“你怎么满身是伤?跟谁打架了?”
“我没有跟人打架……我们是……被人抢了。”他绞尽脑汁想脱身之策。
管区警员吓一跳。“那你们有没有到警察局报案?”
“不用了不用了,反正也没有多少钱。”孙见善整个背心都是冷汗。
“好啊好啊,我们就去警察局报案。”旁边那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竟然和他唱反调。“走,孙见善,我们一起去。”
还在警察面前叫他的名字?死定了!
可是现在转头就逃也来不及了,即使他逃得掉,这个笨蛋能不能逃得掉就难说了。
孙见善也不知道自己干嘛把她这个大麻烦揽在肩上,他只能硬着头皮跟警员走回街角的警局去——警局居然这么近?果然跑路没查好风水就是这么惨。
一进警局,他抱着随时被认出来的准备,毕竟四年前那桩灭门血案实在太轰动了,现在唯一的凶手又逃脱在外,媒体一定传得沸沸扬扬,可能连通缉公报都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