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无边无尽的沉默。
当她领悟到床前的人不是巧丝时,她的嘴已经被掩住。
掩上来的大手温热刚硬,分明是男人的手。
水眸惊恐地瞪大,傅宝玥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发冷。
“这样不行,宝儿。”夜色一般魔魅的嗓音,低低响起。“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我吗?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吓得僵硬如石之际,谁还有余裕去听声辨人?傅宝玥惊恐的想往后退,想叫人,想要逃……但她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一般,动弹不得。
卜通、卜通,她的心跳声仿佛充斥了整个静谧的闺房,好大声,她怀疑连邻近室内的巧丝都听得到。
巧丝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没人发现这男人登堂入室?护院、巡夜的人都在做什么?
“真的认不得了?”男人略松了手,转而轻捏住了她尖尖的下巴,端详片刻后,方道:“怎么瘦这么多?我离开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离开前?
这嗓音,这气息……
虽然心跳还是又快又猛,但傅宝玥已经慢慢回过神了。
“你……”又细微又颤抖的语调,显示着发话人的惊魂未定。
“我怎么样?想起来了吗?”低低的笑声亲昵而宠溺,长指轻抚着她的下巴。
“你、放、开、我!”傅宝玥一个字一个字,斩钉截铁地说。
对方一愣。
虽然只有短短瞬间,但傅宝玥已经拍掉了男人的手。她往后猛退,甚至还用力踹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当然,纤足如莲,她就算使尽全力,也丝毫伤不了他,只不过就像是赏花时被螫了一口,诧异多于疼痛。
“我活了二十几年……”男人讶异得呆了好半晌,方才开口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踹中我胸口。你知不知道,要是在宫里的话,你现在已经被处死了?”
“很可惜,雁六爷,我们此刻不是在宫里!”明眸怒睁,傅宝玥的嗓音微颤。
不过,雁宇瑎此刻心头雪亮:这位小姐声音发抖,并不是害怕,而是在发怒。
“怎么了?气成这样?”雁宇瑎大惑不解,两道浓眉聚拢。“两个月不见,你见到我,竟是这样的反应?”
“对于占人便宜之后音讯全无的登徒子,我该有怎样的反应?”她倔强反问,方才吓得血色尽褪的粉脸上,慢慢浮现红晕。
不过,并不是因为娇羞。
只听她娇脆嗓音继续指责,“不用说什么书信往返不便的借口!你在南方,至少写了五封信到丞相府来!”
就算是顺便问候她两句,也不成吗?也这么困难?
“你因为这样生气?”雁宇瑎还是不敢置信。“你知不知道我……”
他还来不及说完,门口已然响起细碎脚步声,随即,是巧丝来敲门。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夜深人静,一点声响都能传得颇远,忠心尽责的巧丝一听到风吹草动,便起身来探看。
“没事,刚刚作了恶梦而已。”傅宝玥扬声回答,回头瞪了雁宇瑎一眼。
雁宇瑎耸耸肩,坐回床沿。
他可不急。等外面人走了,他再来继续好好整治这位小姐。
不料,傅宝玥没有摒退巧丝,反而朗声道:“巧丝,我想喝点热汤,你帮我拿来好不好?还有,请护院的过来看看,我的窗户好象有点问题,刚刚格格响了半天呢,别是有老鼠吧?”
“我马上回来!”巧丝应了声,急促脚步声离去。
傅宝玥转身,美眸挑战般地瞪着雁宇瑎。
怎么样?不想被发现,就快点走!她的目光仿佛在这么说。
两人沉默对望了片刻。
然后,就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沦落为“老鼠”的雁宇瑎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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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丞相府又是热闹非凡。
于丞相的千金十八岁生辰就在月中,为了帮小姐暖寿,府里好好整治了宴席。
本来这样的场合,应该就只有家人、亲朋好友会受邀,但是刚从南方回来的雁宇瑎,也在宾客名单之中。
于丞相的说法很冠冕堂皇,说是要答谢六爷帮他从南方搜购回来不少珍贵书画,顺便也是帮六爷洗尘。名正言顺,天衣无缝。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给雁六爷和慧朱小姐多点机会,要让他们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在过年前就有好消息,准备办喜事了。
因为这样,府里上上下下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淡淡的喜气,在面对雁宇瑎时,除了本来的恭敬尊崇,又多了一份和别人不一样的亲昵。
光看座位安排就知道;连表小姐都被安排在别桌,而雁宇瑎的位子,却是在主桌、于丞相旁边,隔着几个位子,就是精心打扮得娇艳动人的于慧朱。
雁宇瑎哪里看不出这些小动作?他在宫里长大,上至皇族大臣政争夺权,下至嫔妃宫女争宠喝醋,统统尽收眼底。
看在眼底,笑在心里。表面上什么情绪起伏波动都没有,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高深莫测,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他俊眸透露出的一丝冷冽。
冷冽眼光只有在扫到相隔好几丈外的那一桌时,才会柔和几分。
傅宝玥当然没有注意到他特殊的注视,从头到尾,她都是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慢吞吞的、安安静静的吃着。
就算旁边有人砸杯子、摔碟子,她大概也不会抬头。
周遭的热闹、喧哗似乎完全影响不到她。而满室酒酣耳热、高声谈笑着的亲友,也没有人会过去和傅宝玥多说几句。
她的身分便是如此特殊,禁忌到不能提,也不能多说。
一面应酬着身旁太过热络的闲杂人等,雁宇瑎一直在不露痕迹地冷眼观察她。
越看越确定,那安静柔顺的外表,根本都是骗人的。
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他。雁宇瑎非常了解,她有着惊人的美貌,也有着惊人的拗脾气。
他可万万没想到,一回京便赶着去会佳人,却碰了个大钉子;别说是温存亲热了,连好好说两句话都不成。
好吧,过去两个月,他是真忙,没有余裕谈情说爱、风花雪月。但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未免也太过分了!
反过来想,她把他当成风流之后,便挥挥衣袖、头也不回走人的薄幸郎……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别经月,难道希望她毫无尊严,一见面就软绵绵倒向自己怀里吗?
若傅宝玥是那样没骨头的女子,雁宇瑎也不会在碰了大钉子之后,还这样牵肠挂肚,放也放不下了。
“六爷这次到南方,是在哪儿暂歇?可是金陵城南的行宫?”酒酣耳热之际,也渐渐聊开了,不复之前戒慎恭敬。
雁宇瑎端着酒杯,优雅啜饮,轻描淡写道:“不,这次借住在刘家。因为公事来来去去,住外头比较方便。”
“刘家?金陵刘家?”闻者莫不惊呼出声。
金陵刘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他们世代从商,从丝绸到茶叶,样样都有涉猎,已经富贵了好几代。
位于金陵城西的刘府,占地广阔,雕梁画栋,其富丽堂皇,绝非等闲。
“刘家怎么样?”对外界、官场都不甚了解的于慧朱,听了之后,忍不住问:“是很稀奇的地方吗?”
“大小姐没去过金陵?”见于慧朱摇了摇头,这位答话的表亲,很兴奋地解释说:“难怪啰!要是去过,绝对会知道刘府!一出西城门呀,走没多久,就可以看到夹道的参天大树,顺着路进去,大门门口的两只巨型石狮就够惊人了!据说那两只,足足有五百斤重哪!门上的铜钉有碗口大,八八六十四个,个个光亮夺目。听说进了大门,还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才能见到房子的第一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