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罗醒狮铁了心要除掉她,哪里听得入耳?当下便把两个孩子丢进地牢了。
芬娜原跟亲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被罗力杀死,格里一家便收留了她,而格里的老爹一听闻儿子和芬娜被抓,急巴巴地赶去求情,却根本连罗醒狮的面都没见到,也被丢至地牢里去了。
按两个孩子的说法,男人该是只身夜探“白家寨”地牢,原可来无影、去无踪,全身而退,无奈被困在地牢多日的人们兴起骚动,那些无辜的人原就被当作饵,要引白霜月现身,因此一稍起动静,罗醒狮底下的啰喽便来得好快,当下围个滴水下漏、火烧不进。
然,天枭要走,谁又能拦得住?
他一臂挟住两个孩子,单手使鞭,轻易窜出重围,未料中原武林的正道人士却在外圈埋伏。
想是之前教他和一批黑衣手下顺利救走白霜月,还把“白家寨”捣毁得乱七八糟,所以这一次的伏击不禁加派双倍以上的人手,更以地形起伏暗设陷阱。再者,武林盟至惠炎阳竟也从中原赶至,亲临坐镇。
听孩子们说,他抱着两个小的险些跌入布满尖竹的陷阱里,硬是在半空回身接过惠炎阳一掌,腰侧便卖给了对方一刀。
若换作以往,她定是惊疑迷惘,大魔头怎么也有仁慈心肠?但如今……
挨在她身旁的芬娜仍小小声地说:“格里,可是有人说……说叔叔是大坏人。”不过她心里并不这么想。
格里重重地哼了声。“咱瞧那个罗醒狮才是大恶人、大坏蛋!他把好多替大姑娘说话的牧民朋友和寨子里的人全关进地牢里,还让手下侵占咱们的牛羊马!再有,罗力害死你姐姐,叔叔杀了罗力那臭家伙,简直大快人心!咱再瞧啊,那个武林盟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使阴招,叔叔一个打他们百个、千个、万个,那才是大大了不起!”
“嗯!”芬娜眨眨眼,也笑着点头。“格里说得很对。”
“那当然!”小少年下巴骄傲地一场,也笑了。
孰是正?孰是邪?
所谓的正道人士该有何作为?
教万夫所指的邪魔歪道又应是什么模样?
白霜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非黑白的界线已模糊难分,特别是在他身上,她无法断然将他归于其中一类。
他亦正亦邪,做的每件事皆有其深意,令人费解。
好比他欲复仇,仇人却受正派人士所拥戴,那他便化作群魔之首。
“大姑娘,怎么都不说话?”芬娜伸出小手拉拉她的衣袖,仰着的小脸上有些担忧。
白霜月捺下心底的叹息,露出安抚的浅笑,还没出声,一旁的格里已先抢话。
“大姑娘同咱们一样,都担心叔叔嘛!大姑娘别忧心,住持师父说了,给叔叔灌进肚子里的‘紫金丸’能解百毒,等叔叔睡足了、气血自行调过,自然就没事的!”
闻言,女子呼息陡促,一张麦色秀脸儿如夕阳西坠前的霞空,抚触男子俊逸脸庞的手顿时撤回,怎么瞧,都摆脱不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她担心他吗?!是……是吗?!
思绪起伏转折,连自个儿都掌控不住。
轻垂的眼角瞥见搁在一旁的短剑,心湖又涟漪阵阵。
那把贴身兵器在她被丢入地牢前,被罗醒狮缴下了,不知收至何处,他却去盗将出来吗?
若要……就拿去?……他说得云淡风轻,如随手取来、易得易弃,但当中究竟花过几番心血?
真是乱了。她模糊想着,心底儿悄悄苦笑。
“大姑娘,咦咦咦?你脸好红啊!跟叔叔中毒时的模样真像啊!”格里跳到她面前,歪着脸、瞪大眼打量。
芬娜一惊,吓得跟着喊:“大姑娘,你别中毒!”
什么跟什么呀?白霜月好气又好笑,忙宁住心神。
“别胡猜,我没事。”她对两个孩子眨眼微笑,双颊犹赭。
瞥了男子沉静的面容一眼,她咬咬唇,语气柔进微乎其微的叹息。“住持师父交代过,要保持他的伤处干净,要按时上药。我想,咱们得准备一些热水和净布过来。还有,格里,我需要你帮忙,嗯……帮我擦净他的身体。”
她脸容一直轻垂,怕孩子们又盯着她发烫的脸直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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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了一番气力,在孩子们的协助下,白霜月终于在男人身上做好所有足教姑娘家脸皮晕腾腾冒热的事儿。
格里和芬娜帮忙把换过三回的热水和几块用过的巾布拾收走,故悟大师亦遣来一位信得过、口风也紧的小师父送饭菜过来,白霜月要孩子们先吃,自己则留在地窖的这一边继续照顾病人。
她还得帮他重新上药。
地窖的建造其实颇具巧思,分几个小区块,中间有通道相连,四处的石壁顶端皆留有通风用的小洞,但仍是异常幽暗,即便外头天光大亮、日阳和煦,里头仍得点上酥油灯或燃起烛火才能视物。
为检视男人腰侧的刀伤,白霜月移来好几盏灯和烛台,把位在角落的床照个通体明亮,男人仅着中衣的修长身躯亦包裹在跳跃起伏的火光下,如此静谧谧、宛若一抹幽黄火影,那身形竟有些儿不真实,而那张睡着的脸庞松弛一切刚硬的线条,眉峰舒展,唇瓣略启,无害无辜。
想些什么哪!
拍拍温热的双腮,她宁住心魄,不再教脑袋瓜里尽装些古怪思绪。
将手浸在新打来的热水里,温润着指尖,拭净水珠后,她小心翼翼地撩高他左侧衣角。
适才为他擦拭身躯时,已先将昨日裹上的药取下,少掉衣物遮掩,那道刀伤显得些许狰狞,伤口周遭红肿的状态虽消退大半,但被毒素侵蚀过的肤肉仍呈现深红色泽。
据故悟大师所说,毒是从“云南彩蛛”身上提炼而出,除服下解药外,还得一段时候调养,才能将毒素全然排出。只堂堂武林盟主,受多少名门正派所拥戴,原来也会使这下三烂的把戏。她越想越惊,只觉一切嘲讽至极。
低垂小脸,几缕青丝在秀额上飘动,她专注地为他上药。将药抹匀、覆上净布后,她费了些功夫作好固定,把缠布细心地打着一个小结。
额面因忙碌而渗出薄汗,她轻吁口气,才举手要拭,一股强悍的力量就发狠地抓住她的手腕,又是那种握得她腕骨几要碎裂的蛮劲。
她左胸一撞,也不喊疼,在火光舞弄中直勾勾地瞪住那对瞠大的琉璃眼。
男人瞳底倒映点点火焰,一时间像认不得她,辨认许久后,直到他的目光重回到她沉静的眼底,有什么被牵动了,他的手劲才陡松。
“我说过没有?你有一双好骄傲的眼……是五官当中最最好看的……”
他的低语如歌呢喃,白霜月气息微促,唇掀了合、合而掀,如离水的鱼儿要抢那么一点点养命气般,心乱气动,两腮不由得浮晕。
傅长霄翻身欲起,稍妄动,腰侧立即兴起剧痛。
闷抽了声,他浑身一凛,连脑子也整个痛醒过来,霎时间,所有的记忆回笼。
他记起事情的前因后果;记起自己受伤、中毒;记起为防毒气攻心,自己当下连封腰侧和中宫几处穴位,提住一口气奔回“延若寺”,还带回两个小鬼头;记起……她鼓起勇气地来到他面前,扒开他的襟口,就为确认他胸央的血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