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口大口吞饭,偷瞄着傅临春嗑瓜子的闲情风采。
傅临春似乎察觉她在观望他,不由得朝她看去。
她立即埋首吃饭。反正江湖盲侠之神能,已经连她的发丝颤动都能察觉了,如果有人说,傅临春在眼盲的情况下,还能伸出两指精确无误的戳瞎别人眼珠,她绝对第一个相信。
“岳门主,等我伤好,请岳门主一定要上云家庄做客。”傅临春客气道。
“做客?”送茶水过来的赵英芙大叫。
“是啊,赵姑娘也一块来吧。都是救命恩人,傅某是该要报答的。”
赵英芙进了凉亭,结结巴巴道:
“也、也不用了。我家门主不喜欢去太远的地方。”
李今朝瞄瞄她,突然冒出一句:“我去过京师哦。”
“京师!”赵英芙又嚷。
连岳观武的小眼睛都从刘海里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那是很繁荣的地方啊!没有银子是会被赶出来的!”赵英芙掩不住好奇心,问道:“李大夫,那里真的黄金满天飞吗?听说只要一入京城,连天上下的雨都是铜钱,是不是多到京师人都懒得捡了?”
“……”好惨哪!李今朝啃着腿骨头,撇开脸,掩饰眸里的月光。
傅临春下意识随她的方向移动视线,继续悠闲嗑着瓜子。他爱嗑瓜子,却不见得爱吃瓜子肉,没一会儿,瓜子肉便在桌上积了一堆,他看见她不拿有壳的瓜子嗑,却偷偷捻了颗瓜子肉去尝。
她真的爱吃瓜子?公孙显害她身处险境,照说他该不悦的,偏偏此刻心情颇好,目睹她竟拿瓜子肉去拌饭吃,真有这么饿?他一心二用,嘴里问道;
“这几年,武林大会,青门都没去吧?”
赵英芙闻言,红了脸。“明、明年门主就会去了,是不?门主?”
“……一定要去吗?”岳观武细声问。
“当然要去!”赵英芙推了她一把,赐她一记凶狠的眼神,道:“春香公子是名门世家,不必为金钱烦恼……不像咱们这小门派,要筹个旅费不容易呢。”
“若是旅费问题,很简单,一并由云家庄出了吧。”
“你出?”赵英芙立即细算起三个月的盘缠有多少。
在她低算的当口,向来容易陷入高僧冥想状态的傅临春,察觉右侧靠湖的李今朝打了个哆嗦,抱着碗筷移到他的左手侧。
真有这么冷吗?
李今朝眯着那细长的眼,笑道:“岳门主,青门到底以何营生啊?”
岳观武把脸几乎埋进桌里了。
趟英芙吞吞吐吐:“靠着城里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
“听起来不错啊……等等,我在城里也有一个月了,城里就只有两间银楼,一间当铺,三间布庄,这都是‘南桐派’名下的吧?”李今朝诧异问道。
“我、我肚子痛,告、告辞了……”岳观武结巴着,捧着她的饭菜,迅速消失在地平线上。
赵英芙狼狈不堪,暗骂这个李大夫什么话不好提,偏提到青门生计。
傅临春若有所思,忽问:
“南桐派跟青门在许多年前曾是一派,后来因为细故分成两派。城里的生财铺子是轮流?”
“……是……”
一搭一唱,李今朝理所当然接着问:“有多久没轮到你们了?”
赵英芙像被大刀砍中似的,整个人弹跳得老高。她满面通红,说道:
“今年就会轮到了,春香公子你可别以为……以为我们没本事……”
李今朝挠挠脸,暗叹口气。
此刻,正好有青门弟子来报,赵英芙立刻借机仓皇逃逸,成为第二个消失在地平线上的人。
“走吧,湖边冷。”傅临春说道。
“你也觉得冷?果然啊!天气看起来很热,实际是很冷的。”她看着傅临春将瓜子倒进暗袋里,迟疑一会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道:“哥哥可别误会,妹妹呢,有责任把你安全带回云家庄,在此之前容不得你跌倒受到伤害的。”
“安全带我走?”他反手缠住她的手臂。
她有点傻眼,也没料到他会应她,先是愣了下,又嘻嘻笑道:
“我不懂武功,也不了解江湖局势,公孙显给我唯一的任务,就是把药送到你手上。他说,只要你不死,那绝对能安全脱身,多加一个我也不会很难吧。”
“是么?”他不置可否,问道:“你听青门提过哪儿不能去么?”
“没有啊,青门在这半山腰,没听过哪儿不能去。”
“麒瞵草呢?”
“麒麟草?”她反复默念,笑道:“我不知青门花花草草也有问题,没特别去注意。”
他没有再搭话,似乎又陷入高僧状态。
她垂目望着两人相连的影子,等了等,再也没有去年的心猿意马心动难抑,这算是进步吧。
“今……李姑娘。”
“哥哥得唤我一声妹妹,这身分总要落实的。”她随口道,进了院子,又问:“要不要我替你护法?”
“护法?”难得地,他竟是笑了出声。
“你不必运功自疗?我不是江湖人,但也能在门口守着啊。”这点小事她没问题的。
“那不必,我功力已回七成。”他发现她呆住的身影,轻轻一笑。“我还没走,是因为还有其它的事情。”他转身回柜上摸索,道:“我记得,这里有件披风,今天天气凉,先借你吧。”
他看见那灰蒙蒙的披风,第一次看以为是灰色的,现在目力有些明显了,才发现这披风颇旧,而且有洗不去的污点。
他又回到门口,将披风交给持续呆掉的她,同时抽出靴里的七彩烟棒。
“你自己小心,青门弟子看起来没有凶狠之心,但毕竟跟血鹰有关系。如果察觉不对劲,立即放烟火,我会赶过去。”
她回神,应道:“喔……好……”这简直是差别待遇嘛。去年还不大愿意跟她说上一句话,现在共患难,他便关心起她了。
也对,现在两人需相互配合,否则一不小心,很容易败在这里。青门虽是贫穷的门派,但跟血鹰扯连,那危险度就是暴增数倍了。
她接过披风的同时,猛然被藏在披风下的男人手臂攥了过去。她差点一头撞进他怀里,接着,他拉开她的宽袖,露出臂肘的血鹰。
他凑前去闻。
“傅临春你……”
他面色疑惑依旧不减,慢慢地放手。
她立即收回手臂,瞪着他。
“你受风寒了?”
“……有一点吧。”
傅临春漫不经心地点头。“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真中血鹰了,血鹰入体,一开始,那红色的血鹰痣会有淡淡的奇香,一年后服下解药后就会消失。”
她愣了愣,大笑出声:
“你是真的误会了!血鹰这么可怕,还没有彻底的解药出来,我要中了,以后一年一次的解药,光是想都受不了。傅临春,既然结为亲兄妹,你就不必担心,我会以血鹰入体的方式,来期盼你的回报。”她笑得很真心。“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一个家,这个家,没有我爹娘,但有兰青、有大妞,还有其他人,以前是我不知珍惜,现在啊,我很珍惜,这全拜你之赐。如果不是这次事态严重,我是不会回云家庄的。真希望血鹰能在今年除夕解决,你我各有家要回啊。”
傅临春沉默一会儿,柔声道;
“除夕之前,我让你回家。”
她咧嘴一笑。“那就拜托啦!”
正要离开之际,傅临春忽道:“这样一说,我还没有谢过你。”
她回头。“什么?”
“如果不是你,云家庄就是青门第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