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雨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这不能怪大夫,是他……”轻叹。“那么是因为去年的伤尚未完全痊愈吗?”只有受伤才会吐血。
大夫犹豫了一下。“不,应该说是后遗症。”
纤雨黛眉微皱。“什么意思?”
大夫又迟疑了会儿。“这……二少爷原是不准我说的,可是……我想还是让二少夫人知道比较妥当。老实说,二少爷的伤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痊愈,他只能够一辈子躺在床上静养。”
“欸?!一辈子躺在床上?”宝月、秀珠异口同声惊呼。“那不成了废人!”
而纤雨却是连惊呼都呼不出来,只满心痛楚地愕住了。
“这……”大夫勉强扬了一下嘴角。“也不是说真的只能躺在床上,而是说他不能下床走动太久,最多散散步,也不能做任何事,顶多看本书,总之,他只能处在最平和的状况下安安静静地休养。”
“那还不是一样!”宝月脱口道。
纤雨悄悄阖上酸涩润湿的眼眸。
是的,这就是他们……不,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她?因为当时是他发下的誓言吗?
……无论到哪里都行,天堂、地狱、过去、未来、宇宙、异世界,我只求能与她白首偕老相爱一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样也不可以吗?看你是要我一生穷困潦倒、三餐不继,或绝子绝孙、永远无法生育,甚至一辈子病魔缠身,躺在床上做个废物也行,随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为什么不让他们绝子绝孙?他们不在乎一定要有孩子呀!
或者让他们一生穷困潦倒、三餐不继也无所谓,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再困苦的环境也是甜蜜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变成废人?他有那么多事想做,有那么多理想想达成,他是那样活跃外向又爱玩好运动的人,他根本坐不住,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变成废人?
因为这才是能使他们双方都痛苦的事吗?
不,她不要他痛苦,她净可以受尽千刀万剐的苦楚,就是不愿见他痛苦。
他会变成废人?
不,她不会让他变成废人,他想要做的事她可以替他做,他想要达成的理想她会替他达成,她绝不会让他变成废人!
蓦然睁眼,纤雨神情坚毅地望住大夫。
“我明白了,那么,可否请大夫帮我两个忙?”
“二少夫人请吩咐。”
“我不想让他一醒来就担心生意方面的事,想请问大夫,是否有那种能够让他持续昏睡休息,即使唤他醒来喝药吃东西也不会太清醒的药?”
“是有,不过也不能太久。”
“十天可以吗?”
“最多半个月。”
“那就给我半个月的药,我会视状况斟酌使用。”
“可以。”大夫应允了。“那另一件是?”
神情忽地转为极其慎重,“不要让俪园以外的人知道他又病倒了,”纤雨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特别是孙夫人与大少爷。”
大夫愣了愣,旋即了悟地啊了一声,继而同样慎重地承诺下来。
“我明白了,我会保守秘密的。”
送走大夫之后,纤雨仍是有些担心。
“大夫真的能守住这件秘密吗?”
“我想应该没问题。”秀珠颇有信心地说。
“为什么?”
“这个……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是秀珠跟大夫是同乡,所以多少听到了一点,所以,呃……”秀珠舔了一下唇办。“据我所知,夫人尚未嫁过来之前曾和大夫私订终身,但夫人的父亲只中意老爷,因此强行把夫人嫁了过来。而大夫也很痴心,硬是跟到这儿来,只求能偶尔见上一面即可。二少爷既是夫人的儿子,相信大夫也会尽力维护的。”
“原来如此,那就没问题了。”纤雨略一沉吟。“秀珠,去请小姐来一下。”
秀珠离去,宝月好奇地问:“小姐打算如何?”
“要让他安心静养只有一个办法,”纤雨眼神温柔地凝注床上的人。“由我来替他完成他想要完成的事。”
宝月一听顿时傻眼。“耶?小姐你?这……这……小姐你……行吗?”
纤雨回眸一笑。“我有经验。”
“欸?!”小姐什么时候跟人家做过生意了?
“做生意最重要的只有三点:看准目标、把握时机,以及重用人才。”
“嗄?”
“目标有了,时机他比我更清楚,所以,我能帮他做的就是……”
“呃?”
“寻找人才!”
第六章
四个月大的婴儿通常都只会嘻开没牙的嘴呵呵笑、流流口水,最多再吐个泡泡,这样就很了不起了,不过,对任何父母而言,孩子能笑,便够条件登上最伟大人物的宝座了。
“他很爱笑啊!”纤雨低低的赞叹。
“是啊!少奶奶,见过多少婴儿,就没见过孙少爷这般爱笑的呢!”曾是蓝少卿乳娘的胖大婶又被找回来照顾蓝府孙少爷。
“也好会吃呢!”一旁的乳娘加了一句。
“而且,他肚子饿了总是很生气似的啊啊大叫,也不爱哭,怪有趣的!”另一位乳娘也跟着说。哭是婴儿的待权,可真没见过不爱哭的婴儿呢!
“而且,孙少爷既像少爷,也像少奶奶,好似把您两位的优点全收了去,看着实在漂亮得很呢!”胖大婶那张胖胖脸笑得跟婴儿一模一样。
“是,是,他眼睛眉毛像少爷,好神哪!”
“鼻嘴儿像少奶奶,嘻嘻!男人有张樱桃小嘴,长大后可要迷死许多姑娘家了。”
她一言,你一句,说得纤雨心头喜孜孜的。不过,就算这孩子难看又爱哭,同样都是她的宝。
是她跟清狂的孩子哪!
“小姐,姑爷该吃粥喝药了!”宝月忽地探进一头来提醒。
“哦!好,我马上来。”依依不舍的亲了又亲,纤雨这才将孩子交给胖大婶。“胖婶,最近我会忙点儿,孩子就拜托你们三位多照顾着些儿了。”
“放心,少奶奶,咱三个会轮流盯着孙少爷,绝不会有任何闪失的。”
“那就谢谢了。”
出了孩子的房,马上又进了丈夫的房,秀珠已经端着药在床边候着了,纤雨先在床边坐下,怜惜地抚了-下段清狂削瘦的脸颊,再轻轻呼唤他。
“清狂,醒一醒,清狂,该喝药了!”
叫了好半天,段清狂终于勉强撑开眼。“纤……纤雨?”
“嗯!该喝药了。”纤雨先小心翼翼地让他半躺在她怀里,再接过药来喂他。
“唔……好苦!”只啜了小半口,段清狂就别开脸不肯再喝了。
“我知道,可待会儿的粥是甜的哟!”纤雨哄着他。“来,快把这个喝完了就可以喝甜粥了。”
待段清狂苦着脸喝完了药,纤雨再一匙匙喂他粥,喝一半他居然又睡着了,只好再把他叫醒继续喂完。一让他沾回枕头上,他马上又沉沉睡去。
“小姐,聂爷来了。”宝月又探进头来通知。
“我就下去。”替段清狂仔细掖好被子,纤雨又对秀珠说:“二少爷交给你了。”
“是,少奶奶,秀珠会看着少爷的。”
纤雨这才转身出房下楼,一炷香后,她与宝月已在往玄妙观的马车上了。
“少夫人,我最好先警告你一下,”聂仕涛往车外瞥了一下,旋即转回眼来。“文涤臣是个非常傲慢的家伙,就因为他太在行了,反而不屑于这种工作,他曾道,除非能让他碰上一个够教他佩服的人,否则,他宁肯一辈子窝在那儿写字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