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趴在栏上,一双水目望向天际,“其实有很多事,痛苦的,并不是在于事情的本身,而是在于回首的那一刹那。因此,记性不好,就某方面来说,也可说是种解脱。”
“对你,或许是,但对我,却不尽然。”他不似为然地摇首。
“是吗?”她回过头来,正想好好问他一问,却赫见他那专注的目光,始终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停!”熟悉的危机感,令她忙不迭地抬起一掌大声喊停,“停停停!”
“停什么?”
“不许再用那种过于热烈、且深怀企图的眼神看着我!”月色太美,眼前的男色又太媚,加上她近来都在梦里回味着他那晚的吻,导致现下这眼前滔滔的祸水流呀流的,直直地流向她,令她简直就快溺毙……饶了她吧,现下她这名又疲又累的老人家,可没有以往那么好的抵抗力。
他浅声轻笑,起身走至她的面前,低首在她的面前说着。
“若我坚持呢?”
无良之神啊!明知自个儿是个祸水,他这号男色又太对她的胃口,他还刻意来祸她……
不行了,定也定不下去,这种甜蜜到难以忍受,和痛苦到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的美色,实在是太难熬了,她要是再这么定下去,早晚她的那颗心,会因为定到不行而不跳了。
“你究竟想自我身上图个什么?”她将他推开一臂之遥,再速速收回手。
他再度上前,弯下身,捞来一束她在风中飞扬的发,凑至嘴边轻吻。
“相信我,我想图的,比那些以往追着你的各界众生,都来得多。”
为了他的举止,与他所说的话语,青鸾微微一愕。
“还有,”他松开她的发,爱怜地轻抚着她的脸庞,“日后,可千万别再把我给忘了。”
她曾忘了他吗?
她藏在心底的记忆不多,因永生不死,故,活在这时间炼造的牢狱里,她什么都不想记住太多。
连日来照顾愈病愈重的画楼,这日,疲惫的她本想回院稍事休息一会儿,没料到,一沾枕她就睡沉了,而在她的梦中,则有一名唤名为过去的白发老人,正在她梦境最深处的记忆里翻箱倒柜,翻找着那些被她倾倒至不知何去处的回忆……
找着找着,一朵雪花不期然地飘过她的心坎。
冷冷的雪花悄然覆面,可她的双眼看不见,只感觉得到,那是一场好大且寒冷的冬日风雪。眼不能视的她,孤单的在风雪中茫茫走着,不知该走哪去,也不知自己的未来该怎么办。
就在那时,一道极为好听的男声飘过她的耳畔,阻止了她在山顶的雪地里四处乱走,救回她一命……
老人再次翻出了一箱雪白的记忆,兜头朝她倾倒下来,让她在颤抖的冷意中,徐徐忆起,那具她曾牢牢记着的胸膛……
那具,曾任她指尖抚上,并总是为她敞开的温暖胸瞠……
梦中的回忆,猛然如汹涌的潮水朝她漫天盖地的淹来,她睁开双眼急急跳起,一身冷汗地聆听着那道即使在梦境已失,却始终在她耳畔徘徊不去的男音。
你……可还记得我?
他见过她,且,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
“青鸾!”
不待她把过去她曾遗忘的那些,全都一一细想起来,眼中闪着泪光的霸下,用力拍开房门冲向她。
“怎了?”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她赶忙跳下床,随意打理着自己时忙问他。
“画楼不好了!”
怎会这样?
青鸾愣住了手边的动作,模模糊糊地想着,方才她离开画楼的病榻之前时,他的气色不是还算好吗?就连镇日都在病榻前守着画楼的河伯也说,她可以去歇歇,画楼由他和霸下照顾着,不会有事的……
可,分离来得竟是那么措手不及,丝毫不给人半点防备的时间。
不顾哭丧着脸的霸下速度比她慢,转眼间,青鸾即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主院,直闯进画楼的病杨前。
由于她赶得太急太快,以致来不急止住脚步,只能勉强在画楼的榻前站定,喘息不已地瞧着只不过才一会儿不见,面容上即罩上一层死亡灰败颜色的他,她忙转首望向河伯,可河怕却以袖掩着脸,哑声地走至一旁默默掉泪。
打从进魔界来,就一直在等着这一日的她,深吸了口气,轻轻坐在画楼的身旁,一手握住他那愈来愈冰凉的手。
“月圆了……”画楼看了看她,再一脸心满意足地看向外头已到夜半,却仍是乌云遍布,见不着一丝满月光华的天际。
“你刻意撑到十五?”强忍着左手渐渐加剧的熟悉疼痛,青鸾有些明白地问。
“我不希望你死。”他当然要留给她最大的胜算,好让她去面对他托给她的那些事。
听着他的话,她极力压下喉际那自冰兰死后,就已很久不再出现过的哽咽。原本,她是想再与他多聚聚,再与他多聊聊她仅记得一些的往事,但见着了此刻他痛苦忍耐的模样后,突然间,她什么也不想再多说,也不想再因想留住他,而必须让他再这般苦苦撑持着,却不能获得个痛快的解脱。
“你就放心走吧。”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向他保证,“我定会实现我的诺言为你稳定魔界,不让任何一界趁此灭了它。”
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的画楼,用力眨了眨眼,在仍是看不清她时,他费力地拉近她,像个慈父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她的发,似是安慰,又像是不舍。
“答应我,你会过得很好。”
她尽力不让泪水夺眶而出,“这句话,你和冰兰早就交代过了……”
“我终于可以去和她团聚了……”他释然地笑了笑,再三地拍着她的手,“日后,你也找几个人,与你一块团聚吧,别让我和她太担心你,好吗?”
“知道了……”
长长的眼睫,在得了她那句话后,缓缓垂下覆住了眼,原本还拍着她的大掌,下一刻,也停止了拍抚。
青鸾定定看了他许久,在泪珠颗颗往下坠,点点染湿了他的衣衫时,她哽着嗓轻唤。
“画楼?”
一阵急来的狂风吹开了房里所有的窗扇,像是上天要带走灵魂的使者,令她不禁热泪盈眶,因为在风中,她仿佛又听见当年的冰兰在她耳边轻唱……
这世上,自始至终,都一样。
总是泪水两三行,却永不知,为何来人世走这趟……
站在门外的霸下与望仙,看着在风势停止后,青鸾起身一一将窗扇紧闭,并强忍伤痛拭净了面上的泪水,对站在一角的河伯吩咐了几句,而后,她回头再深深看了像是已睡着的画楼好一会儿,极力想要将他的模样印在眼底深处,再不让时间与她的忘性冲走了珍贵的他。
许久过后,当她面上再无一丝泪意,一脸坚定地转过身走向霸下与望仙,在经过他俩身边时,她忽地两手各拉住他们一人,奔出廊上使劲朝夜空一跃,过了一会儿再急落至群魔环伺的庄外。
“望仙,进霸下的袖里去。”无视于在场众魔,她只是轻声对着身后的望仙说。
“噢……”
在望仙已入袖后,她随即合眼施咒,创造出一个属于太岁的圆形结界,将她与霸下两人关在里头,接着她蹲下身子,两手按着霸下的肩头仔细交代。
“霸下,你听着。你俩待在这,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出来,知道吗?”
“你要上哪去?”不知她将要做什么的霸下,害怕地拉紧了她的衣袖。